“我一直挺愧疚的,後来才知道,他和我师姐程奚音还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我都没脸去见师姐了,我若早跟他说清楚,他也不至于会……”
这话戛然,因为妹宝盯着她的眼睛,已经通红潮湿。
妹宝只知道梁鹤深是出国谈合作,不幸遭遇了恐袭,没想到这个不幸,与她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瞬间,往事历历在目,最深刻的是他俩吵架吵得最激烈的那次,在飞机上,他对她严肃刻薄的指控,再从他们朝夕相处的碎片时间里,抠出一些他欲言又止的细节,最後回放至婚礼,小川小雨对她没由来的恶意。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们守口如瓶,为什麽?
因为这件事虽然有她的因果,却绝对不是她的过错吗?
还是因为……
哪怕有一个人告诉过她,她都不会无端朝他发泄那麽多怒火!她甚至质问过他,问他,他的残疾是她造成的吗?不是!但又怎麽不是呢?她有这个资格和底气这样说吗?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她是要在20岁成年之际,与他解除婚约的,那他多无辜?为了一纸婚约和所谓的清白,洁身自好三十年,甚至不惜逃去国外。
逃?逃眼前这位无国界医生吗?他为什麽要逃?对方比她优秀了太多太多!商人无利不起早,可他为什麽那麽愚蠢死板!
情绪突然就无法控制,妹宝捂着脸,飞速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起来。
秦槐云跟了上来,递去纸巾:“没事吧?”
“……有事。”妹宝啜泣着,那纸巾胡乱拭去眼泪,“他怎麽能这样?师姐,你知道我都对他说过什麽过分的话吗?”
秦槐云蹲到她面前,擡掌抚了抚她的後背:“你又不知道,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或许只是看不上林医生,又或许他只是信守承诺并不单纯是为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妹宝摇着头,眼泪潺潺而下。
一年前的她有资格说这种话,可时至今日她经历了那麽多,便知道,他的感情并不完全是责任感作祟。
乔舟说得对。他们之间,早就说不清楚了。
她为什麽蠢到要来北城嫁一个半身不遂的老男人,而他又为什麽蠢到要十年如一日等一个与他云泥之别的小丫头?
耳边,秦槐云又说:“要怪也是怪他,怪心狠手辣的老天爷,怪那阴差阳错的许多事,怪不上你。”
妹宝不反对,也不认同,只是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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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将近,妹宝拼了命挤出时间,务必要回国,不是想与梁鹤深对峙,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这也是他教给她的道理,因为任何人不能代替他做选择,就连他自己也不能。
飞机落地已经是北城的夜晚,但巧的是,途径一座天桥,卖鲜花的小商贩还没收摊,妹宝知道这些鲜花其实并不新鲜了,但没关系,不过是个心意,她挑了一束红玫瑰,店家用牛皮纸帮她扎好。
谢过,打车回家,一路寂静,也安宁。
妹宝侧着脸庞,呆望窗外,任袅袅微风拂动发丝,也拂着沿路树梢簌簌响,头顶皎月已经不甚圆满,但绒绒白光显得格外温柔,也就弥补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缺憾,它高悬中天,似遥不可及,却又分分秒秒随她游走。
她何其幸运,从出生那刻起,就有高山皎月如影随形。
正想着,手中震动一下,屏幕亮起一道光。
——是梁鹤深的电话。
但妹宝盯着屏幕蹙眉,不是因为这亮光在昏暗的车内太过刺眼,而是因为手机显示出了“国际漫游”四个字。
糟糕!她暗道不妙。
电话一接,果不其然。
对面,梁鹤深捧着满怀路西法淡紫玫瑰,愣愣地立在酒店外的大树下,凉风幽幽吹过,身後车水奔流,而他像块石头,显然比她更懵逼。
妹宝拖着行李箱到家,阿黄和小白听见动静热情地迎了过来,杨雯也来帮她拿行李:“你怎麽回来啦?梁先生去英国找你了呀!”
“我知道,刚通了电话。”妹宝笑了笑,说着打开随身背包,把带的礼物递给杨雯,“当地的手工小玩意儿,看着挺有意思的,就买了些,明天分给大家吧。”
杨雯打开包装袋瞅了眼,是手表丶手串丶杯子丶小挂件等礼物,虽然不值多少钱,但几乎是把每个人的需求和喜好都考虑到了,甚至还有几包花种。
她替诸位谢过,又说:“你俩这是太默契,还是太不默契?这下惊喜成了惊吓。”
“不至于吧?”妹宝意味深长地弯了下眸,“依然可以是惊喜啊!”
杨雯擡起视线:“又来?”
“又?”
“……”
就这样,梁鹤深的另一个小秘密也藏不住了。
或许是因为最开始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家里的按摩室成了妹宝最不喜欢的地方,也因此,成了梁鹤深的秘密基地。
推门而入,一股淡而清凉的药香扑面而来,是糅杂着按摩药油和木制熏香的味道,也和梁鹤深身上的味道无比相似,让妹宝觉得安稳。
或许是认定她不会随便进入这间房,梁鹤深藏得毫不走心,壁柜门一拉开,正对面的一层就是目的地,用彩纸和蕾丝带包装好的礼物,一盒一盒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隔板上。
妹宝将其挪去床上,辗转几次,同时也数清楚,刚好十八只彩盒,大小不一,有正方形的,有长方形的,甚至还有圆形的,包装得像个巨无霸棒棒糖,让人猜不出里面究竟是什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