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丶发什麽疯!”这种感觉糟糕极了,妹宝抡拳锤他,拿指甲掐他,往他眼睛上糊洗澡水都无济于事,最後只能装模作样嚎啕大哭,“梁鹤深你混蛋,你弄疼我了!”
这招出奇好使,男人入魔的眼神瞬间平静下来,疯狂的攻势停下,隔了会儿,退出去,缓缓移去浴池角落坐着。
妹宝看着他,瘪着嘴,眼睛湿漉漉的,是装模作样的哭,但也是真的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另一边,梁鹤深低垂着头,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颓样,湿哒哒的头发聚起水珠,一串串地往下落,突然,宽阔肩膀一颤,从他嗓子里传出哭声,只一声,马上止住,他擡起手遮住眼睛。
他一哭,妹宝马上就不哭了。
吓都吓死了,哭什麽哭?
“出去。”梁鹤深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明显哭腔的,颤抖着开口。
“那你丶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叫我。”妹宝立刻站起身,踩了出去,拿淋浴飞快冲掉身上泡泡,裹了浴巾逃似地离开。
窝回床上好久,梁鹤深才从浴室走出,静静坐在床边,又坐了好久,不知道在沉思什麽,妹宝偷看一眼,只觉得那个背影无比凄惨丶破碎,还安静,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直到他开始脱假肢,妹宝才收回视线,下一秒,蒙蒙的暖光熄灭,他躺来身边,带来一股冰凉的水汽。
夜色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偷偷摸摸的。
妹宝背对着他,不敢睁开眼,也不敢说话: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杀手锏,谁又知道,男人的眼泪才是真正的夺魂刀。
——她已经愧疚得要死了。
耳边,梁鹤深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是不是真的弄疼你了?”
“……”妹宝用一秒考虑自己是否要装睡,却被他半秒识破。
“我知道你没睡。”
妹宝清清嗓子,小声说:“……不疼。”
话落,这片惨淡月光又冻结。
妹宝往床边挪了挪,梁鹤深没有同往常一样跟着挪过来抱她,只是说:“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那麽暴躁,我没有这样过,我也没有弄在里面,别担心。”
“……”妹宝抿抿唇,故作轻松语调,“有什麽好担心的?有了就生下来呗,又不是养不起。”
梁鹤深沉默许久,本是多好的一条台阶啊,却让他心里难受得不行:“别再说这种话,那是我们的孩子,对我而言将是无比宝贵的存在,你这样随便的态度,会让它伤心,也会让我伤心。”
妹宝自认理亏,于是真的不再说话。
这本该甜甜蜜蜜的一夜,莫名过得乌烟瘴气。
两人的冷战持续到第二天晚餐,妹宝觉得有必要和他积极沟通解决。
无声饭罢,妹宝轻轻放下碗筷,胳膊落在餐桌上端坐着,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和他讲道理,却因他忽然擡起的淡漠眼神而哑住。
梁鹤深也放下碗筷,拾起肘边的湿纸巾,无不从容优雅地压了压嘴角,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稍等片刻,等来她躲闪的目光和心虚的微表情,于是主动开口,挺平和的态度:“你说最迟年底出发,那最早呢?”
“……秋。”妹宝双手交握,紧紧一揉,“深秋。”
梁鹤深默默算了下时间,无奈笑说:“那你还敢乱来?”
“我不是也……也舍不得你吗?”妹宝知道这种把未来统统交给命运的做法有多麽草率丶懦弱和可恶,所以声音也变得谨小慎微丶吞吞吐吐,“实在不行,我就不去了,事业是宝贵,但家人也很宝贵,我自己选不出来,就交给老天爷帮我选择,反正……怎麽选都,都可能会……”
梁鹤深静静盯着她,那双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他没有叫停她,但妹宝却无法继续将这荒唐的话说下去,只能潦草终结:“我知道这样不对。”
梁鹤深睫毛轻颤,垂眸去看桌上的残羹冷炙:“目前,65个城市……预计需要多长时间?”
妹宝咕咚咽了咽嗓:“一丶一年,一年左右……”
梁鹤深擡睫。
妹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改口:“也可能,一年半载。”
梁鹤深沉默着,连表情也很沉默。
妹宝移开视线,才终于找回点勇气:“项目会授权给工作室,如果展出效果好,不可避免会有商业合作,我作为创始人,也不能把所有工作都推给师兄师姐,所以也可能会……”
梁鹤深悠长地叹声气:她要再理直气壮一点多好,那他就会彻底怀疑是自己强势丶独断,因为自卑而太敏感。
距离小满还有三个月,就算四舍五入她也不过才二十岁……他二十岁时又是怎样的?有她那样乖巧丶懂事吗?
没有!他二十岁时目中无人丶任性妄为,还捅下了塌天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