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雯眼神惊喜,摸出手机放一首音乐,妹宝便跟着节拍跳跃丶旋转,精灵般,并不十分规矩的舞蹈,末了,两手提着裙摆,见个像模像样的礼。
像话吗?一个太太,跟底下人面前献起舞来。
梁鹤深掐着白瓷杯,垂眸勾唇,看荡在茶汤里的一抹嫩绿的芽尖儿,忽觉有趣得很,手上的烫疤,此时似桃花般绽开。
跳舞不够,妹宝兴起,还要显摆献宝,马不停蹄去书房取宣纸和墨,草率地铺于地面,梁鹤深劳逸结合,正好也要去书房了,瞧两人聒噪欢喜的模样,不由得挪开工作的视线,好整以暇地望过两眼。
妹宝研墨调色,玉手提笔一勾,轻落纸上,一挑一抹一划拉,玩儿似的,一幅苍茫山水赫然纸上,再点几笔,添个炊烟缭缭的草屋和几只穿雾踏云的野鹤,调个朱色,点个丹顶,换笔题字——“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妹宝举起墨宝给梁鹤深欣赏,杨雯同时给了他一个眼神,明显在问:小学毕业,并非文盲?不是她没见识,这看似轻佻随性的几笔,够多少人学一辈子了。
适时,倒扣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新的微信消息,来自秦淮远:妹宝,回家没有挨你世叔的罚吧?周末红谷会展中心有个蜀绣展,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去看,恰好有多出来的入场券。
紧跟着两张交叠起来入场券的照片,写着:魂萦三国文化研究室X丁映蜀绣非遗工作室X北城大学蜀绣研学中心联合文化展。
什麽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魂萦三国?不是一款网游吗?梁鹤深记得很清楚,他还投资了这个工作室。
梁鹤深摁掉手机,再擡眸看地面,只剩了那幅被随手丢弃的水墨画,两个人啊,早没了踪影。
心情忽然不爽,说不出理由,再打开手机,斟酌半天,想回:不是世叔,是……
是什麽?他做了她十几年的世叔了,现在不认了?
咬牙删掉,最後冷漠地回:不是本人。
另一边,收到回复的秦淮远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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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照旧是各吃各的,但改在一张桌子上吃了,妹宝盯着梁鹤深的营养餐,沉思,眼里写着想吃。
梁鹤深不动声色地移了移面前的几只盘子。
妹宝没理解,闷不做声地吃完自己的,怏怏不乐地下了桌。
梁鹤深:“……”
不知道杨雯用了什麽法子,当天夜里妹宝就在书房门口徘徊起来,门没有锁,隙着条小缝,从走廊洒进来的光线忽明忽暗。
梁鹤深合上电脑,望了一眼:“有什麽事进来说,在门口转什麽?”转得他眼花头晕,还总是走神想看。
妹宝推门进来,纠结犹豫着开口:“世叔,我想丶想念书了。”
梁鹤深挑了挑眉,脱口而出一个带着问号的“哦”,漫不经心的调子,格外有深意。
脱离课堂太久了,妹宝被这个“哦”扰得心慌,不自信地问:“您丶您不信吗?”
梁鹤深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
程奚音说得对,文凭对普通人而言确实要寒窗苦读十数载,但凭他的钱权势力,砸钱砸人脉也能砸出一个高材生来。难吗?不难。
他手指轻敲桌面,语气闲闲,事不关己:“想考大学?”
妹宝点头,弱弱地“嗯”了声。
“大声点儿。”梁鹤深忽然放沉了音调,睫毛轻轻擡着,看着懒,实际上很严厉的一道光,“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让我怎麽信你?给你请家教,把钱像水一样泼出去吗?”
妹宝一下翘起嘴巴,想顶嘴,说不用他的钱,想了想又咽下,改口:“雯雯姐说会帮我的!才不要你的钱!”
梁鹤深挑挑眉:“她不是我花钱请来的?”
妹宝忍不住呛回来:“那我付她工资好啦!”
梁鹤深:“……”急需教育学相关知识,他被她噎得沉默了几秒,冷脸拉开抽屉,掏出一张叠好的试卷,扔她眼前,再瞄一眼时间,“今晚做完再睡觉。”
妹宝开心地拿过来,一笑,马上又收敛,垂眸审视他——警报!陷阱!炸弹!
梁鹤深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有问题?”
妹宝耸耸嘴巴:“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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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点了,梁鹤深困得不行,三番四次路过灯光通明的书房,妹宝俯首案前,咬牙切齿。
推门进去,妹宝专注时很专注,耳朵里听不到别的声音,直到他走到她身後,稍稍俯身,压下一道阴翳在那张试卷上,她才仰起头,瞥他一眼,挺烦闷的样子。
“行了,给我,去洗漱睡觉。”梁鹤深从她胳膊肘下抽走试卷。
并不是多麽难的题,他和杨雯一起出的,整合了中学六年的知识,50道题,涵盖各个学科,一开始就没报希望说妹宝能把它做完,但扫过一眼,半纸空白,半纸瞎猜,做对的题目屈指可数,知识水平可见一斑。
学理,肯定不行,学文,也挺好的,她又有才艺,只要分数够她上北城大就好,走哪条路不重要,梁鹤深不想浪费她的天赋,丁映……还需要下去查查这个人的底。
梁鹤深摸出手机,放她面前:“你未来的师兄邀请你周末去看展。”
妹宝眼睛一亮,灼灼目光盯着屏幕,再盯向他:“可以去吗?”
梁鹤深莞尔:“可以,但要约法三章。”
妹宝投给他一个“请讲”的眼神。
“第一,不饮冷饮,不吃辣食,烧烤这些垃圾食品别去碰,这是为你身体着想,第二,看展就看展,不能乱跑,第三,杨雯会寸步不离跟着你,你得听她的话。”
妹宝沉默须臾,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