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鹤深一边翻一边问:“妹宝在做什麽?”
“哟!”萧晓洋往他身後望了眼,书房也有一面巨大落地窗,从这个视角将将能看到点小花园的角落,“怕是还在小花园里捣鼓呢,早餐之後就瞧太太提着小桶和铲子去那边了。”
统共二三十平米的一块地,有那麽多可捣鼓的吗?梁鹤深往背後看一眼,正好看到一抹粉色衣角,一闪而过,又消失在视线盲区。
他收回视线,拿出第二份简历,放在桌上敲了敲:“这个,学历真实?”
萧晓洋低头看了眼,笑呵呵地说:“真实,这是园丁杨师傅的女儿,从小到大成绩都好,性格也贤淑文静。”
杨雯,28岁,北城大学经管硕士,校内年年拿奖,还有1年埃克塞特大学交流经验,但奇怪,至今无工作经历。
虽然不知道各中缘由,但梁鹤深直觉不靠谱:“那麽优秀,能愿意做保姆?”学识差距太大,会不会和程奚音一样,本能上对妹宝持有偏见。
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份简历上,单从简历制作丶排版和措辞上来看,这份比其馀5份都要赏心悦目,可这份放在了最底下,想必萧晓洋做筛选时也有自己的考量,逐字逐句浏览着,目光忽然一顿,个人信息栏赫然写着“未婚”二字。
萧晓洋察觉到梁鹤深的心思,斟酌着说:“目前未婚,是离异,这孩子好像是遇到些感情问题,耽误了个人发展。”
梁鹤深放下简历,丢在了一边——那便不能考虑了,会因个人感情而耽误自己人生的人,不值得他考虑。
萧晓洋还想着替同事挽救一把:“具体情况涉及个人隐私,您若中意她,可以邀请来面试,或许也是合适的。”
梁鹤深沉默着,又翻了下另外5份,最後还是拿起了被他丢开的那份。
真相如何,一张纸哪能窥探全部?他一方面担心别人对妹宝怀有偏见,一方面自己对别人也同样存在偏见。
他捡出另外两份,和杨雯的一起递给萧晓洋:“就这三个,尽快安排一场面试。”
“好的,先生。”萧晓洋接过简历,准备走了,又被叫住。
“联系园艺公司,在妹宝选中的那块地上建一个温室。”塑料薄膜?丑死了!
梁鹤深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沉静的眼眸一直落于屏幕,好像十分无所谓的模样。
“另外——”
萧晓洋又顿步,回头看过来。
梁鹤深擡起视线,若有所思:“整理下衣帽间,把妹宝的衣服挪过来。”
“好的,先生。”萧晓洋唯唯诺诺地应了。
下午,受邀面试的三人准时来了。
先生是这样的情况,保姆除了正常工作,还得签署保密协议,如果能管住嘴巴和心思,保密协议不过是一张废纸,若是管不住,梁家自然有办法让她们万劫不复,这份工作薪水不低,任务说的复杂实际上很简单,就是陪太太。
等人都走後,梁鹤深问妹宝中意哪一位。
妹宝活了十八年,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抉择,自己的一句话就关系到别人的去留。
“我觉得都挺好的。”她只能这样折中地说。
三位都留,梁家也完全养得起,但是……聒噪!梁鹤深说:“只能挑一位,你不用担心她们找不到满意的工作,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金牌保姆,履历很优秀。”除了杨雯。
妹宝抿抿唇:“那就……杨雯姐。”
“……”是被萧晓洋和杨园丁分别吹过耳边风?午後看到两人先後在她身边徘徊过。
不管怎样,梁家的第一个女保姆,最後敲定为杨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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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照旧是办在梁家自己的酒楼,这顿餐,梁家人来得格外整齐,一是赶上立冬这个节气,二是阮家父母明日的机票,要回巧梨沟了。
两位姐姐举手投足尽显优雅,两位姐夫能言善辩,侄儿侄女互相调侃打闹,饭桌上便没有冷清下来的时间,妹宝和父母坐在一起,也闲话家常,阮家阿妈时不时关照一下妹宝身边的梁鹤深,称谓还是透着疏远——梁先生。
这称呼叫梁家人听了去,心中有不快,脸上却都和颜悦色,不敢表露丝毫。
梁家不占理,从前两次逃婚,给尽了阮家难堪,现在阮家把自己养得那麽标致乖巧的女儿送来北城,千里远的地方,心中自然更加不快,就算要撒气,梁家也只能笑笑咽下,可怜梁鹤深要替两位姐姐受委屈。
饭吃一半,两位姐夫有了些酒劲,话题忽然从家事转到公事上。
大姐夫说起政策有变,当局首轮就查了梁家,虽是没什麽把柄落下,但前前後後折腾近半年,十分消耗人力财力,因为网络舆论激烈,公司上下也人心惶惶,话里话外满含吃力不讨好的辛酸喟叹。
“啪”的一声惊响,梁震秋将碗砸在了桌上,老人家也顾不得亲家在场了,皱巴巴的脸上全是愠怒:“舆论!舆论!舆论十年前就在造谣我要死了,我死了吗?我还没死!你们在肖想什麽?”
一桌热闹刹时噤声,妹宝也被吓了一跳。
擡眸,两位姐夫面红耳赤,虽是低着头,但角度和表情都透着不服气,两位姐姐沉默着夹菜,没什麽表情,两名小辈更是插不上嘴了。
妹宝刚张嘴想要从中调和,桌子下,阿妈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抓住她,眼神示意不要多话。
妹宝再扭头看向梁鹤深,他眼底无波,眉宇温润平和,左手端着白瓷碗,右手握着木筷,手背上脉络纵横,蜿蜒出雾雨中的青绿山水,衣袖略微往上,裸出腕骨一抹玉白。
他自有他的从容和自信,饭桌上的暗涌似与他无关。
察觉身侧注视,梁鹤深仿佛才从自己的世界走出,他平静地咽下饭菜,放下筷子,拾起湿热的纸巾,轻轻压了下嘴,平和出声:“阿雨,大二的学业紧张吗?”
“啊?”被突然点名的人慌了下,筷子上夹着的一根野菇重新掉回碟子里,“还……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