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薄唇会发出一两声模糊不清的呢喃。
桃黎凑过去费劲地听瞭好一会儿,才勉强听清楚瞭徒弟的话。
他在说:“疼。”
“好冷。”
还有——
“救她。”
桃黎起初听到那两声“疼”与“好冷”时,还以为徒弟是在恍惚间表达此时此刻他的感受,可当听到最后那一声“救她”的时候,却倏地一下子愣住瞭。
救她?“她”是谁?
徒弟到底梦到什麽瞭?是过去什麽不好的回忆麽?
不过,暂且不论徒弟此时到底疼不疼,从那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寒气来看,冷倒是真的。
桃黎著急忙慌地把被子全都裹在瞭徒弟身上,又用遍瞭所有目前能够想到的合适的术法。
可徒弟却像是变成瞭一块化不掉的冰,无论怎麽做都驱散不瞭他身体裡的寒凉。
桃黎实在没法,隻好摸索著找到徒弟的传音令牌,联系上瞭张医修。
张医修显然是尚在睡梦之中,猝不及防被令牌的传唤声给吵醒瞭。
困倦的哈欠声隔著玉牌不甚清晰地传瞭过来:“妖主?都这麽晚瞭,您找我有什麽事吗?”
“张医修,是我,我是桃黎,您还记得我吗?”桃黎语调急切。
玉牌那头的人却是诡异地沉默瞭几秒,随即响起“啪嗒”一声,似是玉牌不慎落到瞭地上。
不知过去瞭多久,张医修哆哆嗦嗦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听起来颤巍巍的。
“桃、桃道友?你不是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已经”
张医修不敢轻易说出那个字,毕竟都已经过去这麽久瞭,人怎麽可能会突然间死而複生呢?
“这个之后再同您讲,能麻烦您现在来趟长青谷麽,我徒弟他现在的状况不是特别好,您要不赶紧过来看看吧?”
张医修很快带著药箱匆匆赶到,隻迅速瞥瞭顾山岚一眼,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立马给顾山岚喂瞭一颗血红色的丹药,随即示意桃黎先跟他出去一趟。
“妖主这是老毛病瞭,具体是怎麽来的,老朽我也不知。”清冷潮湿的月夜下,张医修将一切缓缓道来。
“不过,自从妖主入魔道以后,这隐疾便初现端倪。每每发作时,轻则灵气紊乱,身有不适,重则犹坠冰窖,昏迷不醒。”
“以前靠妖主自己,尚且能够勉强独自撑过去,时间一长,就需要辅以药物治疗瞭。隻不过由于妖主身份特殊,九洲裡暗地想害妖主的人比比皆是,这病实在不宜被太多人知晓。”
“方才老朽喂妖主服下的那颗丹药,是集老朽与诸位妖医之力合力炼制而出,隻可惜丹药治标不治本,那病症一直积压在妖主的身心裡,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长此以往下去,情况恐怕就不太妙喽。”
“这麽严重?”桃黎听得眉心直蹙,“张医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瞭吗?”
“倒是有一计可行,隻是妖主一直不愿罢瞭。”张医修回答道。
“什麽方法?或许我可以劝他试一试呢。”毕竟,徒弟向来还是很听她的话的。
张医修深深看瞭桃黎一眼,欲言又止道:“是——”
送走张医修后,桃黎并未急著进屋。
她在院子裡来来回回踱步转瞭好几圈,不时又略显不安地站起坐下,直到天刚破晓,才像是终于下定瞭决心一般,开始尝试联系任务管理局。
不知过去瞭多久,独属于系统的电流声才在桃黎的脑海裡滋滋响起:“10934号,有什麽是管理局可以为你做的吗?”
“统,我想知道主角到底为什麽会得病,”桃黎问道,“还有,我不在的这三百年裡,他到底都经历瞭些什麽?”
诚然,张医修和这个仙侠小世界裡的其他人或许的确都不知真相,可对小世界裡所有的剧情发展都瞭如指掌的任务管理局却不一样。
系统沉默片刻:“10934号,那三百年都已是过往,就算你知道瞭,也无法改变过去,不是吗?”
“但我至少拥有知道的权利吧?”桃黎不满地拧起眉来,“统,你要是连这都不愿意告诉我的话,那我可就要撂挑子不干瞭。”
系统看一眼面前正在迅速流动的繁杂蓝白色数据,视线最后定格落在桃黎对主角的好感值那一栏,原本想说,你会不干瞭才怪。
可那道机械音最终却也隻道:“如果你真的执意想要知道的话,管理局可以满足你的这个请求,将那些过往片段传入你的识海裡。”
话音刚落,一帧又一帧光怪陆离的画面便犹如走马灯一般出现在瞭桃黎的脑海当中。
于是,她看到瞭自她死后,徒弟抱著她的尸体在倾盆大雨下痛哭的身影。
也看见瞭徒弟背著她三步一叩首,跪著爬完瞭两遍那一条好高好高、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天梯。
还看到瞭血肉模糊的徒弟从天梯上滚落,一头乌发逐渐变得银白,与漫天雪地融为瞭一体。
——因为神不愿意救她,所以他宁愿违背师尊平日对他的教导,弃正入魔。
片段裡还有面无表情拔掉瞭修士脑袋的徒弟;高高在上受万妖朝拜、好不风光的徒弟;
有细心为她梳头、亲吻她额发的徒弟;一遍遍教著笨蛋小鹦鹉该如何说“师尊”二字,没有丝毫不耐烦的徒弟;
还有独自站在妖界最高处,明明什麽都拥有瞭、什麽都不缺,背影却依然尽显孤寂与落寞的徒弟
不知是桃黎的错觉还是怎麽,她以上帝视角看著那立于妖界最高处、平静地垂眸往下看的徒弟,总觉得徒弟如若不是堕魔之躯,不管从再高的地方摔下去,都不死不灭的话,徒弟那时应当是很想要往下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