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不到这杯药水带给我的痛苦了,仿佛所有的折磨都一下子落到了斯内普一个人身上。“咣当”,杯子落在了地上,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教授……教授……?”
我哆嗦着靠近他,伸手抚摸他的胸口——我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了。
“不,不要这样,醒醒……”
我无声地流着泪,抓住地上的魔杖,指向他的胸口一遍遍地喊着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治疗咒语,毫无反应。他一动不动,嘴唇像魔药课上监督学生处理药材时那样紧紧地抿成一条缝,长睫毛安静地垂着,投下两片阴影。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哭喊着把自己从头到脚搜了个遍,就像在幻觉里那样。我渴望自己能找到一小瓶被我遗忘了的魔药可以拿来应急……随便什麽都行……只要能救他……
我的手停在了自己的颈间,上面我自己留下的扼痕依旧疼痛,同时,我摸到了一条细细的链子。
我把它扯下,银链上粘满我的血肉,下方则是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里面装着金黄色的跳跃的液体。
仿佛抓住了暗夜中唯一的微光一般,我咬开瓶盖,掰开斯内普的嘴唇,将福灵剂的瓶口塞入其中。但他的牙关紧闭,金色的液滴并未能进入他的口腔,而是沿着嘴角滑到了外面。
“哦,不……”我来不及多想,俯身舔去了那些宝贵的药水。福灵剂尝起来并没有特殊的味道,而他一夜之间长出的胡茬则刺得我舌尖微微发麻。
我尝试撬开他的牙齿,但仅用一只手实在做不到这一点,而另一只手还要拿稳福灵剂的瓶子。他依旧没有呼吸,面色也由苍白变成了窒息般的青紫,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我将剩下的大半瓶福灵剂全部噙在嘴里,接着丢掉那个碍事的瓶子,双手掰开他的嘴唇,用拇指的指腹撬着他两侧的犬齿。
拜托,求你,张开嘴吧。我在心里苦苦哀求着。
直到我的指腹沁出了血珠,斯内普的齿间终于被磨出一条缝隙。我连忙再次俯下身,以嘴唇贴合着,用舌尖引导着,将含着的福灵剂全部渡入他的口中——我的血液丶眼泪丶以及我全部的希望,共同组成了这个无比虔诚的吻。梅林啊,让他醒来,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可是岩洞太过隐蔽遥远,我的恳求并未传递至梅林身边。斯内普依旧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气息。
“你不能这样,西弗勒斯·斯内普!醒过来!”我发疯似的摇晃着他,“你难道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我命令你醒过来!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说过的……”
我泣不成声,伏在他身上痛哭起来。身体随着哭声剧烈地颤抖着,以至于没能及时注意到身下他逐渐恢复的心跳。
“你哭什麽……我现在还没死。”
“……教授?”
我擡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半会没有回过神来。他看上去还是很虚弱,青紫色褪去,又变成了不健康的苍白。“水。”他哑着嗓子说,几乎又要喘不上气。
“哦,好的,水……”我暗骂着自己的疏忽,连忙从斯内普的腰间解下另一个从麻瓜百货商场买回的道具——旅行用水壶。我料到会有这种需求,便提前准备好了足量的清水。
我拧开杯盖,把壶嘴递到斯内普唇边。“好了,教授,喝吧……”
斯内普刚要喝上一口,湖面突然传来了骚动声。一具具森森白尸从漆黑的湖里冒出头来,它们缓慢地向上爬着,似乎被本不属于这里的清水气息吸引了。
“教授,您不用管,这些交给我!”斯内普的苏醒像是为我注入了高浓度的活力药水,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抓起魔杖,把水壶塞进他的怀里。
斯内普伸手试图拉住我,但我的指尖还是飞快地从他手中滑了出来。“不用担心,梅林会继续保佑我们的。”我冲他桀然一笑,转身迎向湖边越来越多的阴尸。
“薇尔莉特,关于我们之前探讨的问题,我咨询了我的一个在神奇动物方面颇有建树的学生,也就是你们神奇动物教材的作者。”
和邓布利多在天文塔“偶遇”後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来信——确切地说,是口信。他把信息说给自己的守护神,再由这只淡蓝色的凤凰飞至我身边转述给我。要我说,完全没必要,有什麽话没法当面说?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他同意我的观点,你很喜爱西弗勒斯——和我。”凤凰乐呵呵地说。
我忍不住一拳挥了过去,守护神被打散後又飞快地恢复了原状。
“年轻人别那麽大火气嘛,咳咳……关于你的另一个问题——凤凰作为阿尼马格斯的特殊功能,纽特表示很惊讶,甚至想赶来学校与你面对面研究一番。他是个老家夥了,对神奇动物的热情依旧高涨得恐怖,我怕他吓着你,替你拒绝了。”
……不要就这麽替我做决定啊!我还是很想见见纽特·斯卡曼德本人的好吗!还有,你有什麽资格说人家是老家夥啊!
“他说这种情况过于罕见,因此谁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有一种可能,拥有凤凰这种阿尼马格斯的巫师流淌着和凤凰相似甚至相同的血液——毕竟不管形态如何,源头都是同一具躯体。如果假设成真,这也就意味着,你的血液也能像凤凰那样燃烧,火焰凶猛,遇水不灭。
这个观点目前仅仅停留在理论阶段,不要轻易尝试。不但因为燃烧血液会带来强烈的疼痛和巨大的消耗,而且,更重要的——霍格沃兹没有适合尝试的地方……每一块建筑都很值钱的,孩子。”
……您放心,我跟霍格沃兹没仇没怨,不至于一把火将它烧掉——烧毁了我也没钱赔。
……
现在,尝试此项推论的绝佳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斯卡曼德先生,如果我成功了,记得在论文的致谢里多夸夸我——要是能再补偿些实验经费就更好了。
成群结队出现的阴尸伸出它们枯槁的手,抓向我的脚踝和小腿。我嫌恶地踹开最前面那只,它的鼻子凹陷了进去,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再次爬向我。
是时候了。我深吸一口气,用魔杖抵着手腕,划开一道长且深的口子。温热的血喷薄而出,但并未来得及落至地面,我挥动魔杖,甩向半空,铺就一片由血珠串连而成的帷幕。
阴尸没有思维,它们不清楚即将要发生什麽,只是继续讷讷地前进。等到它们汇聚到血幕前,身上多少都沾上了赤色的液滴,我念动潜意识里浮现出的古老的咒语,它听上去仿佛凤凰浴火前的最後一声长鸣。
顿时,眼前燃起了一团团金红色的烈焰,它们明亮无比,升腾不熄,映得岩洞宛若白昼。耀眼的火光包裹着阴尸,它们无声地惨叫着,手足无措地试图拨开身上的火焰,但任何动作只会让炽火燃得更猛。一些阴尸因畏惧退回了湖里,却不知凤凰火焰并不会被水浇灭,在燃尽最後一滴之前,它会以不可阻挡之势带去周围的一切黑暗。湖面剧烈地翻滚着,烈焰覆盖其上,随着阴尸的躲避延绵至更深更远的地方。
身体的每个角落都传来剧烈的痛楚,但它们远远比不上灵魂更深处的快感。血液的燃烧令我感到轻飘飘的,火焰的爆裂声和阴尸沉寂的哀嚎在我听来宛如仙乐般悦耳。我闭着眼,伴随动听的音乐轻轻挥动着魔杖,并缓慢地旋转身体让腕间流淌的出的血幕铺向更广阔的地方,就像身处一场庄重非凡的盛大祭典。我既是点燃圣火的祭司,又是演奏舞乐的巫女,而在场的全部阴尸——就是我献给梅林的最为盛大的祭品。
不知他老人家对此是否满意……管他呢,爱要不要。
一曲结束,原本冰冷的湖面已连成了一片火海,阴尸也全都不见了踪影。带着疲惫和巨大的满足感,我终于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後脑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钝响,但其他部位的疼痛让我把这份微不足道的感觉自动忽略了。我轻轻地喘着气,向斯内普身边挪了挪,他没有对我的演出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扶住我依旧流血的手腕,嘴唇微微开合,念动着治疗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