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虞不惑身上深深浅浅那些伤,大多数来自她。
她所知道的,江承并不知道,苏广平和孟雅兰却很清楚。车子一路过去的途中,为了给逝者体面,两人也只说了虞不惑母亲因抑郁症发作自缢,并未和苏宜宁讨论其他。
一路安静中,车子抵达了市中心老城区锦福巷。
虞不惑家自建的三层小洋楼在巷子最深处。
巷子里不好停车,江承在路边找了一个停车位将车子停下後,苏广平和孟雅兰先一步进去。江承和苏宜宁则等了张瑞和夏思雨,四个人落後几分钟,一起往里走。
因微信群大大方便了以往的同学联络,附中过来的同学不止他们几个,四人距离巷子尽头的小楼越来越近,远远地便看到出现在门口,曾经三班几位男生和正好将他们送出门的虞不惑。
附中念书那些年,虞不惑之所以有个“虞美人”的绰号,一是因为他身形瘦削皮肤苍白,不怎麽爱运动,脸上总有些病怏怏的倦意,二是因为他气质偏阴郁,五官秀气到令一些女孩子也自愧弗如,甚至因此将他评为三班班花。
十年未见,站在门口穿着白色孝衣的他比以往高挑许多,但仍如往昔般瘦削的身形丶苍白更甚以往的肤色丶成年後俊美到雌雄莫辨的长相丶漂染成浅灰一如既往特立独行的发色,仍将一衆人于瞬间拉回到高中几年。
脚步停下,苏宜宁唤他:“虞不惑。”
网上那出闹剧才堪堪一月有馀,虞不惑回国的消息,甚至也是在那时才在同学群里传开的。看见他们四人,三班几个男生便下意识去看虞不惑,但後者反应比他们想象中平淡许多,只将目光落在苏宜宁脸上,轻轻提起唇角招呼说:“来啦。”
刚见过孟雅兰和苏广平,他知道苏宜宁随後会到,也知道,江承陪她一起来的。
寒暄完,将三班几个男生送走後,虞不惑陪他们四人一起进屋。
十多分钟,几人从气氛沉重的灵堂出来,站在门外巷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苏广平和孟雅兰被虞不惑舅舅从屋里送了出来。
这一日并非下葬的日子,来客无需久留,苏广平和孟雅兰出来後,後者唤了苏宜宁一声。
苏宜宁看了母亲一眼,又看看虞不惑,正想最後再说点什麽又难以开口时,肩膀被人揽了一下,她下意识擡眸,看到旁边江承温和笑着说:“我们和爸妈先出去,在巷子口等你。”
话落,他朝虞不惑又说了声“节哀”,擡眸扫过夏思雨和张瑞。
後两人瞬间意会,和虞不惑告别,同他一起先往出走。
三人走出几步,张瑞将左手伸到前面,不做声地朝江承比了个大拇指,眼神示意他看。
扫了他一眼,江承懒得说话,忽听身後苏宜宁喊:“江承。”
停下步子,他回头,便见苏宜宁快走两步到他跟前,捞起他一只手握着说:“那你们就在巷子口等我,我很快的。”
竟是在担心他心里不舒服……
江承牵了牵唇,擡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好,知道。”
看着他们三人往巷子口走,苏宜宁收回目光,折返回虞不惑身边,仰起脸问他:“你手腕怎麽回事?”
“什麽?”
“你手腕。”
苏宜宁深吸了一口气,将眼闭了闭又睁开,“刚才你递香的时候我看见了。好几道疤。”
垂眸注视着她,虞不惑没说话。
“怎麽回事呀!”
也不知是气是急,苏宜宁红了眼眶。
虞不惑笑笑:“你就当行为艺术。”
苏宜宁盯着他不再说话。
许久,虞不惑仿佛败下阵来一般,低声说:“不是最近的,很久了,大概已经七八年了吧,你别生气。”
苏宜宁偏过头,擡手擦了下眼角。
看着她一如印象中扎得有些低的马尾,虞不惑将目光瞥开:“其实你知道的吧。她去世我一点儿也不难过。你没必要过来。”
“嗯。”
点点头,苏宜宁将脸擡起一些,“你说不能再做朋友的话我没忘记。不过不管怎麽说,你要将自己照顾好。”
话落,听虞不惑没再出声,她擡手在鼻尖抵了下,将情绪理理,转身往巷子口走。
走了几步,身後忽然有迅疾的脚步声响起,她没来得及闪避也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忽然被从後面大力拥住。
那一瞬间,她条件反射地去挣脱。
而虞不惑在她挣扎的第一时间放了手,站在她身後说:“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没有认识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