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麽会以为,自己能够忘了他?
忘掉这样一双眼,和这样一个人。
“江医生?”
因在半夜,护士进出的动静也显得小心许多。听江承应了一声,问话的护士便开了内里一个射灯,拿着输液的一套东西走了进来。
江承让开位置,护士将点滴瓶挂上。
苏宜宁考虑了一下,俯身将安安揽起来,小声唤:“安安,安安?”
出了门诊楼後,安安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被妈妈弄醒後,罕见地显露出不配合,一只手推搡着苏宜宁,扁着嘴就想哭。
“不哭不哭。”
借住了病房里一张床,苏宜宁很怕打扰到别人休息,见状连忙轻揉着她的头发,将人在怀里搂了搂,柔声哄,“我们先前说好了嘛,让护士阿姨轻轻地扎一下,输了液才能快快好起来。”
“阿姨轻轻地好不好?”
消毒後,拿着输液针的护士语气里也满是温柔。
安安睁开眼,怯怯地看着她指尖的针。
护士松一口气,低头将孩子右手端详了好一会儿,又放下,看了看左手手背,低声朝苏宜宁:“最近天冷,血管不好找。要不你帮孩子将手揉一揉,捂热一些。”
“我来吧。”
她身侧,江承突然道。
护士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然将手伸出,便也没再迟疑,将输液针递了过去。
江承拿了张矮凳在病床旁坐下,十分轻松的姿态,拉住安安一只手:“叔叔帮你扎好不好?”
许是假期里他吃饭时救人那一幕还在孩子脑海里,安安看着他,眼神里有信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要轻轻地。”
“好,轻轻地。”
笑着说完,江承看了护士一眼。
护士上前给手背消毒。
消毒後她往後退了退,也不过一两秒的过程,就见江承一手拢着孩子的拳头,微微低头,另外那个拿针的手往前一送,孩子连一声哭腔都来不及发出,他手里的针已然扎了进去。
回血正常……
帮着缠好胶带,护士忍不住赞道:“江医生你这一手太绝了。之前都没见你给谁扎过?”
“都让我来上手,你们不得失业?”
“咳咳——”
护士收拾好东西,憋着笑出了病房。
里面一时又安静下来。
苏宜宁正想说自己陪着孩子就好,让江承去休息。刚才出去的女护士突然又去而复返,急急走进来唤了声:“江医生。”
江承随她走了出去。
四下太安静,哪怕两人走远,苏宜宁依旧能隐约听见几句,晓得不知是哪儿出了车祸,急诊那边需要人手。
出去後,江承没再进来。
走廊里恢复安静之後,苏宜宁收回目光,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对她而言,江承一直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每每在他身边,她总会不自觉放轻呼吸,也总会觉得,四下的空气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稀薄。
打上吊瓶,安安在床上终于又沉沉睡去。
苏宜宁起身,坐在江承先前坐过的小矮凳上,于床边看顾女儿。身体有些困,可在这样四下都是消毒水气味的环境里,思绪却前所未有的活跃。甚至突然间想起早已湮没在记忆深处的一个小片段。
仍旧是高二那一年。
有一次体育课在下午第二节,她很不巧地来了大姨妈。勉强支撑着跑完圈之後,肚子痛得都没办法站直。便向体育老师请了假,回教室休息。
师大附中校规严格,体育课哪怕自由活动,也轻易不许学生离开操场。所以她回教室後,偌大的教室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她正好也喜欢安静,回到位子上後,便枕着胳膊睡了过去。
醒来时,面对的仍是空荡荡的教室,她睁着眼坐在位子上呆了一会儿,有那麽几分钟,甚至想不起来今夕是何夕。
耳边突然传来翻书声时,她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江承在教室。
前一周刚调整过座位,彼时他们两人距离很远。江承在一组的倒数第二排,而她在四组中间。
那样远远看过去时,他并没有察觉,也没有擡头,端坐在自己位子上,低着颈握着笔,正专心地在书页上写些什麽。
可她好开心啊……
突然就从那种晕沉沉的情绪里清醒,为着老天给的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为着整间教室,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这种安静。
担心他察觉到她的注视,她没敢多看,很快地就将目光收回了。
他们其实很有缘分吧?高中三年,每一年都在一个班。
毕业後上了大学,前两年她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郑舒好,她会不会有一些勇气,在毕业之前向他表白?
想了很久,答案却好像是否定的。
很多时候,她连和他对视都不敢,更何况表白?
对她来说,江承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