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雨敬酒
九州宁州边境处,皓月高悬,雨露携风,猎猎卷入夜空内。
金衣的胖商客听到惊雷,连忙迈入客栈,挤到人群中骂骂咧咧地说道:“真晦气,刚回来就赶上下雨了,麻烦!”
旁边呆呆的公子哦了一声,磨磨蹭蹭跟着他走进来,“哥,咱们是不是应该坐下?”
“不然呢?都让让,施鸢镖局的,”胖商人甩掉衣袖上的水,扶着肚子挤掉别人,“快过来,别冻着。”
弟弟默默坐下来,也不管别人艳羡的神情,“哥,我渴,好像还饿。”
胖商人二话不说,将施鸢腰牌解下,挥手指了指桌上的几道菜,对旁边小二道:“别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几个都来一遍。”
小二连连点头,却咧开嘴笑了,“不愧是镖头局的大哥,就是阔气!可是大哥不知道,近来咱们宁州不安稳,不好走镖呢。”
胖商人皱了皱眉,“怎麽说?这时头好,正赶上柳家大婚,这几大家族,连沈家都去了,防范严密,怎麽可能不好走镖?”
小二不吭声,比划了一个数,胖大哥了然一笑,随便扔了几两碎银。小二将银子放到怀里,道:“您有所不知,今夜这出事的就是沈家。他们那传家宝麒麟玉,质地温润,触手发热,在九州可是都赫赫有名。再赶上这沈家独子沈朝淮公子出门庆婚,可不是糟了贼吗?”
胖商人听到这里,面色一变,“什麽贼能偷走沈——九洲大盗?”
小二比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好心将腰牌放回他旁边,“所以说,大哥,你这东西好生看着点。咱们出门在外,不就求一个平平安安吗?”
胖商人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腰牌拿好,不留痕迹地检查了一下,“是这个说法,那我和阿弟争取早日回去,就是这水神发威,可真让人受不了啊。”
小二见状,灵活地跟上他的话,“可不是,水神水神嘛,管水管到脑子里了,自家州还旱着呢,往别地方下做什麽?”
胖商人哈哈大笑,见他去端酒拿饭,对弟弟说道:“听到没,咱们这几天少出门,你挨挨,等咱们回去就好了。”
“哥哥,”弟弟困惑地看向他,“为什麽,为什麽不抓大盗。”
“你傻啊,唉,还真是带你来看病的,”胖商人长叹一声,“沈家都是些什麽人?有的是皇室还有柳家结为姻亲的,这传家宝被偷了,说出去得多难听?再说了,这沈公子正好出门参加婚宴,又早和那大盗不对付,顺手一抓的事。”
弟弟点了点头,正看见小二斜靠在边上,往杯中倒酒。宁州特供的玉酒醇香无比,在客栈暖黄昏哑的烛火下,烧得愈发清冽,也掩住了衆人面容。
小二倒完酒,一杯杯往桌上放去,按规矩念道:“哥哥姐姐,有事再喊。金樽玉饮,莫要贪杯,珍馐佳肴,还请慢用!”
他将酒壶送回店家手中,衆人在桌前各自讨论事情,人声鼎沸时,却听到一阵摇铃,轻重缓急间拍在雨珠内,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响。
“沧澜公子,沈朝淮。”
来人将马车撇下,掀开斗笠的帘子,挺拔的身姿微微低俯,俊秀的眉眼内含着月色清辉,清亮惹人,扫过衆人的神情却又十分寒冷,只让人看着畏惧。
他将玉指斜抚过身下竹箫,压着扣在腰身,冷声道:“查。”
一声令下,身後涌出一片侍卫,客气却严厉地盘问着衆人。
人们不敢吭声,胖商人心里有数,旁边弟弟却抖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害怕,“哥,我想进厢房,好吓人。”
胖商人皱了皱眉,心想不妙。沈朝淮果然往这里走进,他将手中玉箫一转,闪出几片迅疾的光影,眨眼之间,玉箫已变成一道利剑,剑影凌冽。
他将剑抵在弟弟额间,言简意赅道:“名字。”
弟弟看着剑光,腿上一软,刚喝过的酒又太多,竟然尿出来了,呜呜哭道:“哥,哥哥,救我!”
沈朝淮一怔,还没说出话来,店小二脸一黑,护着弟弟这位顾客坐下,皮笑肉不笑,道:“大少爷!您可真是一剑惊鸿啊,就是不明白,怎麽指着一个小公子呢?是觉得这店里人太多了,挑个好欺负的?还是别的呢!走,小的带你去厢房!”
店里不少人都没搞清楚怎麽回事,听着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沈朝淮皱着眉没说话。小二哼了一声,拉着弟弟去後面换衣服。
这弟弟一路哭,小二听着也有耐心,只是好声好气哄他,等到了茅房解开衣裳,弟弟啜泣道:“你叫什麽?我给你钱。”
“我?”小二给他抱来衣裳,思索道,“公子要送我东西?”
另一边,座下衆人都被查了一遍。沈朝淮朝胖商人看了一眼,甩了个竹帕,“既然是镖局的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胖商人脸色更是难看,低声道:“真是瞧不起人。还是上去找小弟吧。”
他快走几步上了厢房,弟弟便坐在第一个房间内,连门也没关,显然还没缓过劲儿来。
沈朝淮不好意思进去,走向旁边一个厢房。胖商人便小跑进去,抹了抹额上的汗,安抚道:“多大点事儿,哥哥再给你点一遍菜,今天多吃点。”
他又招呼了厢房专门的小二,一连串又点了一遍,弟弟一边吃一边哭,终于缓了会儿,小声道:“哥哥,我冷。”
胖商人想起他毕竟脱了外袍,叹气後又解下自己的衣裳,“害,等咱们押完这次就好了,这次可是柳家喜服的镖程,挣了钱就带你回家。”
弟弟颤着手捏了捏筷子,筷子掉在地上。胖商人又蹲下身子去捡,发愁道:“你说,这该带你去看什麽呢,真是愁人。”
胖商人捡起筷子,站起身,鼻尖萦绕的酒香突然反上来,醇香到极致竟然有些甜腻,正要砸吧一下嘴,却闷头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