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言替他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宣兆反应极快,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难堪,眉眼低垂,“功率也大,我担心电路过载。”
“这破玩意儿能耗多少电,你都冻成这样了——算了。”
岑柏言刚想骂这个穷酸瘸子两句,擡眼看见宣兆眼里不明显的窘迫,生生把脏话咽了回去。
“全球气候变暖,冬天也没那麽冷了,不是很冻的。”
宣兆坐在床边,垂着头,下颌微收,手掌轻轻揉搓着左膝盖,好像这样就能够缓解一些困窘似的。
就好像一大杯柠檬汁洒在了岑柏言心尖尖那块软|肉上似的,他心口忽的一阵酸涩,莫名蹦出了一个念头:
——这瘸子,如果没有我,他这个冬天要怎麽过啊?
宣兆接着仰头对岑柏言笑了笑,“我也不是完全不用的,平时擦腿药会拿出来暖暖,洗完澡换衣服也会打开,其实冬天吧,被子厚实点儿就行了。”
“你盖的这什麽被子?”岑柏言走到床边,挑起被角拈了拈,凝眉说,“怎麽这麽薄?”
“薄吗?”宣兆没觉得,乐呵呵地说,“我觉得还挺暖和的,出太阳的时候抱出去晒晒,很舒服。”
“暖和个屁,”岑柏言眉心紧蹙,“你要是真暖和,还能把自己冻出高烧来?”
宣兆摸了摸鼻尖:“那我晚上再加一件。”
岑柏言又踱到书桌边,脚尖踢了踢地上那箱子老坛酸菜面:“这又是什麽玩意儿?”
“泡面。”宣兆说。
岑柏言往箱子上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扔了。”
宣兆愕然道:“扔了?”
“垃圾食品等同于垃圾,”岑柏言不由分说,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理直气壮地说,“垃圾就是拿来扔的。”
宣兆不认可地辩解道:“垃圾食品也是食品,食品是用来吃的。”
“哟,”岑柏言眉梢一挑,“听你这意思,我让你少吃点儿泡面还成了害你是吧?”
“。。。。。。不是,”宣兆很实诚,“你是为我好。”
岑柏言一摊手,咧嘴一笑:“那不得了,赶紧扔。”
宣兆也没明白自己怎麽就让岑柏言带进沟里了,他这儿还犯着蒙呢,岑柏言瞪了他一眼,突然恶狠狠地说:“知道没?”
“知道了,”宣兆脱口而出,“马上扔。”
“很好。”岑柏言满意了。
宣兆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忽地心头一软,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着说:“真是小朋友。”
岑柏言对宣兆的这间出租屋一番挑三拣四,椅子太低了不行,光线太暗了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宣兆统统应着,无论岑柏言说什麽,他都是一副无限纵容的样子:“对对对,你说得对。”
光是示弱让岑柏言疼惜他还不够,他还要不动声色地引诱岑柏言参与他的生活,然後他再反过来丶顺理成章地丶一点一点地侵占岑柏言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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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柏言走到冰箱边,看见顶上的编织框里放着的一大堆药,喉头又是一哽。
像宣兆这麽个药罐子,长着一张矜贵的脸,实际上腿脚不好,浑身上下都是病,穷的叮当响,还有个妈妈在疗养院,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麽长这麽大的。
“你这麽多药,”岑柏言拿起一个药瓶,看不太懂上面的说明,“都是吃什麽的?”
宣兆压根儿没听岑柏言说的什麽,以为岑柏言又在嫌弃这屋里哪样东西呢,敷衍地回应道:“嗯,对对,你说得对。”
“你对什麽对,”岑柏言呼了一口气,“你这瘸子,就不能对自个儿好些,上点心成不成?”
他皱着眉转过身,宣兆坐在床边,小太阳暖烘烘地照在他身上,他弯了弯眼睛,笑得非常温和:“我没有觉得不好,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岑柏言感觉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对着宣兆这个笑,忽然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对,这是宣兆自己的屋子,他过的是自己的日子,他一个外人在这儿插什麽嘴。
他对宣兆的关心,好像真的已经超出了“好朋友”的界限。
“就像这个小太阳,”宣兆擡脚指了指电热器,平静地说,“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偶尔用用就够取暖了。如果真的二十四小时住在开着空调暖气的屋子里,御寒能力就会变弱。”
这句话不是他为了在岑柏言面前示弱故意说的,宣兆确实是这麽认为的。
即使在铺上了地暖的高级公寓里,宣兆在冬天也是几乎不用暖气的。
就如同贪恋甜食的人就吃不了苦,贪恋温暖的人同样受不了冻。
他这句话说的平铺直叙,没有什麽特别的语气,岑柏言却从他单薄的侧影里读出来一丝不明显的脆弱。宣兆就像一片羽毛,明明看着那麽轻,风一吹就跑了,却又出人意料的坚韧。
这片羽毛好像落在了岑柏言胸腔里,挠的他心头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