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显然也很明白幽冥之力的恐怖之处,登山的脚步未曾有丝毫停歇。
哪怕中途被闯进来的厉鬼几次冲进体内丶想要抢夺身体主控权,也只是吐完血後,擦擦沾血的嘴角,继续上山。
在他身边,被幽冥之力冻结的生魂越来越多,金色魂灯一盏盏地熄灭,万魂山的阴森与晦暗,再度笼罩在折玉身边。
这时候,那些一直试图抢夺天魔道体的厉鬼反而不敢再上前了。
因为没了魂灯的阻挡,幽冥之力的范围开始逐渐扩散,但凡敢于靠近折玉的厉鬼,都被幽冥之力冻结,而後坠地碎裂。
折玉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未必能在幽冥之力追上来前赶到祭天台附近,眉头深深皱起,连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时间擦了。
宁疏尘也清楚这一点,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就那麽冷冰冰地看着。
他知道,折玉舍不得死,因他舍不下自己在魔道经营的一切,否则在昆仑山的时候,就不会用尽一切手段逃出去。
他在等,等折玉求他,求他救他。
折玉也知道他在等自己求他,并且他还知道,宁疏尘一定会救他。
因为他到现在还放不下自己对他的背叛,就算是为了揪出折玉魔宗在世间的残馀力量,宁疏尘也不会任由他死亡。
但折玉却不敢求他。
因为他知道,再来一次,他绝不会有那麽好的运气能再次从昆仑山逃出去。
身後的幽冥之力越来越近,他身边的魂灯已经两只手能够数得过来。
六盏丶五盏丶四盏……
熄灭的魂灯就像倒数的生命线,一点点蚕食着折玉的生机。
魂灯的数量太少,厉鬼已经彻底不敢靠近他,但这并不意味着折玉好过。
因为他能感觉到,幽冥之力侵近,凝水成冰的声音由远及近,连带着他被锁魂钉封住的伤势,也有松动的迹象。
目之所及,更是遍地白霜。
“主人,我撑不住了。”
最後一盏魂灯,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独苗的缘故,竟坚持地格外地久。
但即便如此,也在祭天台隐约露出影子的时候,被永久地凝固在时间里。
“嗯,没关系。”
折玉说完,想起什麽,抽空朝身侧看了一眼,才发现那盏灯已经掉在了离他很远的地方,早就被冻住了。
也不知道最後听到他的回答没有。
折玉心想着,感受着身体被一点点冻结,连带着神魂也发着冷,偏偏心口和後背的地方一直在烧,却一点也不温暖,只觉得难受——可见炎魔之血质量也不咋样。
“折玉,你想活吗?”宁疏尘的声音远远送过来,轻飘飘的,像是施舍。
折玉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眨眼。
做曲怀玉的时候,他眨眼通常是自己说谎被拆穿,心虚;但他现在是魔尊折玉,他希望宁疏尘能聪明点,看出他在求救。
“好,不愧是斩圣魔尊,有骨气!”
折玉:???
一百年了,含光剑尊还是一如既往,不明白他徒弟心里在想什麽。
折玉已经撑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
临昏迷前,右手还紧紧抓着胸口剑伤处,心想再怎麽样,他也替宁疏尘挨了一剑,受了一百年的苦,他看在这个份儿上,也该救他一命吧?
无形无色的幽冥之力逐渐攀上了折玉的胸口,从胸部往下,折玉的腹部丶双腿已经完全凝成了冰雕,而这种封冻,并不仅仅只停留在表面,他的灵魂同样在被冰封。
但折玉始终不吭一声,神情冷漠如不久前他执剑质问他的那一天。
哪怕下一刻就是万劫不复,他也不肯给他一星半点的假意与希望。
直到胸口那被赤血摧心剑贯穿的伤口也被幽冥之力侵蚀,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折玉终于撑不住,紧紧攥住了胸口。
“折玉,你赢了。”
幽冥之力被骤然收回,宁疏尘猛地吐出一口血,接住了彻底昏死过去的折玉。
比心狠,他从未胜过魔尊折玉。
宁疏尘的神色冰冷,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人,银白色的双瞳中藏着谁也看不懂的心绪,看向满地被白霜凝冻的魂灯。
良久,他抱起折玉,消失在万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