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被他问恼了,“反正就是有妖怪,你们这些外乡人只管不信!”
那大婶忙劝:“小哥儿,这人命关天的事,我们可不敢胡说。咱这也是好心提醒你,你可别一冲动就自个跑山上呀。”
允鹤双手轻按在迟瑞的肩头上,满脸真诚:“我没有不信呀。只是有些好奇。”又问,“这都死人了,可有报了官?”
茶客道:“报官管什麽用,这种老鳏夫,孤身一人,又没人闹事的。官府多半不会重视,况且,官府也不管妖怪的事情啊。”
允鹤点头:“那倒也是。”又问,“既然山上有妖怪,你们干嘛还要上去呢?”
一个茶客嗐的一声,亮了亮手中的篾子竹笼一物:“上山捕鸟呗。你没看国师府贴出来的告示呀。甭管什麽鸟,抓住了送过去都有大银锭子。”
允鹤看他捕鸟的工具里头并没有弹弓羽箭一类杀伤力大的武器,略松口气:“别伤着它们就好。”
另一个人拍拍自己腰上一只小弓弩:“伤了也没关系,照样收。不过死了就不行了。所以,能不用打的,还是别用吧。”
又有人道:“哎,死了就死了呗,谁耐烦这麽一直等着。死了也不吃亏,横竖是顿肉!”
阿肥听得恼火,扑棱着从允鹤背後跳出来想要破口大骂。
允鹤及时擡手,按住它的动作,又一把捏住它的尖嘴。
阿肥用力挣扎,被允鹤伸手敲了下脑袋,敲得半晕。
迟瑞听到他们说要捕鸟,心就已先揪起来,不住偷看允鹤的脸色。
允鹤出门之前本就为这件事情烦恼,然则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向来是自然规律,他修行须得随自然因果,一时间也不能说什麽,只是有些不悦的拧紧了眉。
迟瑞看到允鹤面带不虞之色,内心也是忐忑,着急想要换个话题,结结巴巴向那给他拿枣子的大婶问道:“……婶婶也是……上山去……捕鸟?”
那大婶衣着淳朴,又没带什麽工具,看模样倒不似去抓鸟的。
“婶婶老咯,腿脚都不利索,就算想捕鸟,也没这个本事。我呀,是病好了打算上山走走。”又指了指身後几个人,“咱们这些人都是病好了,上山闲逛的。这老毛病好不容易断了根,不烧香还神也就罢了,哪还敢做这些杀生造孽的事。”
允鹤听得这话,心里倒是舒坦些,拱手谢了那大婶所赠的冬枣:“我们走罢。”
那大婶忙叫住:“小哥儿要去哪?上山可使不得!”
允鹤惦记着回去要把告示修改一下,远远应道:“不上山,回城里去了。”
阿肥蹲在他肩头,叫道:“你刚才干嘛敲我,看我不一把火烫死这些……”
允鹤拍了拍它的脑袋:“不扰民,不伤人。”
阿肥哼唧几声:“这些刁民,都欺负到我的子孙头上了!”
允鹤叹了口气:“子孙自有子孙的造化吧。你我修行的时候,不也是这麽过来的。万物有灵,天道不违。”
阿肥闭了嘴不吭声了,隔了有会,又道:“山上有妖怪干嘛不去瞧瞧?”
“不是时候。”允鹤拈起迟瑞手里的一颗冬枣,“枣子甜吗?”
迟瑞摇头,正担心允鹤会因那几个茶客的话语坏了心情,忙把满满一捧冬枣全数递给允鹤。
允鹤诧异:“不甜?”又道,“一个就够。”
“我……没吃……”
允鹤咬了口枣子:“很甜!”笑赞道,“还是小瑞讨喜,长辈们见着都喜欢。”
阿肥凉凉道:“凡人眼拙,见着同类便觉是好。”
允鹤“嗯”了声:“从前在昆仑,也没见着你少挨骂。”
迟瑞忆起自小家中长辈嫌弃的目光,苦笑摇头。走出几步,又侧头道:“允鹤哥哥想到山上去……我自己回长安,没有关系……”
允鹤将枣核吐到掌心,在路边用树枝认真挖了个小坑埋了:“我真不想到山上去。”
围着山脚的路边,长了许多白色的绒毛草,一簇一簇,白茫茫的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一处是草,哪一处是雪。
允鹤吃了个甜枣,心情好起来,看着迟瑞手中剩馀的枣子:“这枣子结得甚好,咱们回去在院子里也种几棵如何?”
迟瑞忙点头:“我去种……”又扯着他的衣袖,“那……不生气了……好不好?”
允鹤眉角轻扬,笑着看他:“生气?”
迟瑞磕磕巴巴,卖力说着:“我知道……他们……嗯,他们不好。……允鹤哥哥喜欢鸟儿……”他心想,允鹤哥哥此刻必定是心情不好的,竭尽全力想要安慰他,却又想不出什麽词。
允鹤终于看明白了他的心思,摸了摸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把他抱入怀里,轻揉了揉:“我不生气。放心吧。”
暖阳高照,冬雪未消。允鹤抱着迟瑞,忽然感觉自己是抱上了一只小小的暖炉,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回去吧。”
远处厚重的霜雪如被,山峦青峰如墨,白宣上一笔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