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瑞听说这些纸条是造反的证据,还抓在手上把玩的山参一下落地。他震惊之馀,忙又躬身把它拾起来:“这些东西……是证据?!”
李庭瑄道:“杜平徵乃安禄山旧部,他发现安禄山密谋造反一事後被杀,就是他的女儿杜青玄偷了四军名表逃到长安……我曾奉命要追杀此人,夺回这些军机秘密,不会看错的。”
迟瑞听说他曾经要去杀杜青玄,又吓了一跳:“你……现在还要……杀……”
李庭瑄摇头:“我不在他手下卖命,自然不再管这些事情。这些纸条你只管收好,千万不要被别人看到。”
迟瑞听他说得要紧,倒不敢把这些纸条随意放在家中了。他纸条和山参都塞进个锦囊里,揣在怀中,正准备寻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刚走出门,脚步又顿住。
琉璃匆匆忙忙的走进来:“少爷,你与李大人都在,那真是太好了。”李庭瑄请辞一事,朝中虽有通报,但这些丫鬟小厮,一时半会却仍改不了口。
李庭瑄更正:“我已辞官。”
琉璃忙又敛裾:“李公子。”顿了顿,“宫里来人了,这会子拿着书信,正要叫少爷出去呢。”
“宫里?”李庭瑄微皱了皱眉:皇上此刻正在骊山祈天,国中大权一时由杨国忠独揽。杨国忠与安禄山又是素来不和的……前一阵子,李隆基正误会安禄山与允鹤是同夥……
“什麽人送来的信,可有说?”
“据说是杨相国。”
迟瑞听到杨相国三字,整个人登时有如被惊雷劈中,脚步钉在原地,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挪动半分。
那是曾经一纸奏折就害他家破人亡,沦为阶下囚的人。
“我……不要……”
李庭瑄先前已听闻过迟家与杨国忠之间的过节,向琉璃说道:“你去回,就说迟公子身体抱恙,不便外出……”
琉璃点头,正要转身。
门外,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哟,怎麽杨相国要见的人,个个都毕恭毕敬,就这位国师府上的迟少爷身体抱恙。咱家倒要瞧瞧了,这到底是病成什麽样了,连杨相国的信函都敢不接。”
迟瑞一惊,擡头便见那太监已经走了进来。
李庭瑄没料到这小太监竟如此肆无忌惮,刚才那话已经被他听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公公此番前来,有失远迎。”他见惯这些宫里太监的嘴脸,看他谱子摆得极大,自袖中取出锭银子,“迟公子偶感风寒,一时怠慢,你多担待了。”
小太监接了银子,脸色却并未有多少好转:“以後得识趣。”放下封信函,“这是杨相国亲下的函,你们这些上头有名字的,都速速随我入宫去吧。”
迟瑞听说杨国忠要传他入宫,童年可怖的记忆被勾起,说什麽也不愿意:“我不……”这个“去”字还未出口。
李庭瑄及时问道:“杨相国何事召集大家进宫?”
小太监是杨国忠身边的人,一则觉得迟瑞不过是国师府上一个小跟班,根本不入眼,二则李庭瑄已辞官了,便始终没给好脸色,瞥了眼那信函:“信上不是有写,自己不会看?”
李庭瑄忍气,拆了信函,但见上面写道:吾皇圣明,文治武功,顺应天命,泽被苍生,天宝年间,功德累累。然近日来,天生异象,大雪漫天,恐损河内外收成。臣等常伴君侧,理应分君之忧,故今日广召群臣亲眷入宫祈福,以求天降祥瑞,吾皇增寿,保我大唐江山,万事无忧。此函达。
暗忖:这等既引人瞩目又锦上添花之事,确实像是杨国忠爱做的。
信函上内容处处写着要为皇上分忧,作为底下官员,实难推却。倘若真的缺席,没准还要落个心怀不轨的罪名。
不动声色,把信函装回信封内,李庭瑄拱手,向小太监道:“迟公子已经收到信了,请公公稍候,容他换身衣裳就来。”
小太监趾高气扬:“那就快些,别让杨相国久等了。”
迟瑞听李庭瑄说要让他换衣入宫,一颗心顿时全都凉。
“我不去……”他对进宫一事本就十分抗拒,以往有允鹤陪着,倒还没什麽,这次却是孤身一人,何况还是去见杨国忠。
他想往後躲,却找不到藏身的地方:“不要去……”
李庭瑄情知他不愿与杨国忠多接触,低声道:“信上要求名单上的人均要入宫为皇上祈福,怕是无法推却了。皇上前一阵才对国师起疑,国师当日为迟家平反,与杨相国已结下梁子。此番若是你不去,以杨国忠的性子,定会以此大做文章……”
迟瑞听他言语中提到允鹤,迟疑许久,终于松口:“我……去换衣服……”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尾音仍在发颤。
李庭瑄又道:“迟公子,你也无需太害怕,你毕竟仍是国师府上的人,我陪你进宫一趟,想来不会出大事。”
迟瑞擡头:“可以吗……”
李庭瑄想了想:“我身上有皇上昔日所赐的令牌,可自由进出皇宫。我虽辞去安禄山身边的官职,皇上却并未收回令牌。”
迟瑞听说有人能陪他一起去,心情顿时放松不少,轻出口气:“谢谢……”
杨国忠以朝廷衆臣枉顾国事,难分皇忧为由,要求一衆官员每家派遣至少一名小辈或亲眷赴兴庆宫明台祈谷,并由他派专人亲自教化七日,授以忠君爱民之道。
迟瑞一路跟在李庭瑄身後,由那名小太监引着,入了兴庆宫,穿过各个金碧辉煌的殿堂。
小太监看他始终畏首畏尾,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就连走路也不敢走在家奴前头,心中愈发瞧不起,嗤笑出声:“果真是个奴才命。不中用!”
李庭瑄脚步微顿:“公公,烦请慎言慎行。”
小太监初生之犊不能忍气,又仰仗靠山,回头大喇喇道:“怎麽,这话说不得麽?咱家爱说什麽,还碍得着你一介布衣了?”
李庭瑄大为恼怒,他仍在安禄山身边任职之时,纵是杨国忠身边的人,也不敢如此出言顶撞他。
当即冷声道:“你对我无礼倒罢了,迟公子也是你这等阉人说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