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空中抛掷的毛笔,碎成纷飞的光鸟,尖叫着投向白网中心。
白网延伸出无数细丝般的流光,四面八方不住生长交织,形成更大的网,似想重新笼住逃窜的浅金色气流。
金光随风而散,很快飘淡,不着痕迹。
允鹤身形被一股反冲之力击倒,急速自空中坠落。
阿肥从旁飞出,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袖,朝上一甩。允鹤凌空一个翻身,跃上鸟背。阿肥载着他,重新冲上半空,再缓缓落地。
身在云端的瞬间,允鹤极轻说了句:“封印裂了,无法修补。”
阿肥长鸣一声,不知是在表达愤怒,还是心有不甘。
整个过程,衆人只看到允鹤一个人施法,便似做了一场华丽的表演,却并未看出勤政殿有何不妥。
晁风眉头紧锁,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大洞:地魔兽这种最普通的妖物,何以能在深宫大内如此放肆!
地魔兽生存在地下千尺,擅长钻地,平日里是极少活跃在地面上的。这种低级妖物出没的动静极大,但凡有所活动,地上必伴随有惊雷之声。
回想起安禄山初来时的所放的烟花。晁风眸中冷意加重,看来烟花就是为了掩饰地魔兽在地底活动的声音。
“国师……”李隆基等不及,颤声又唤了句,“你先来看看玉环!”
允鹤自阿肥的脊背跳落地面,继而转身,将迟瑞与李庭瑄也一同拉下来,顺势收了神光。
阿肥身形变小,重新被迟瑞抱入怀中。
“她无碍。”允鹤擡眼看了看李隆基怀中之人,“不过是受惊过度,一会便能醒来。”转头询问晁风,“可有人受伤,带过来让我看看。”
李隆基着急问道:“刚刚……那究竟是何物?”
允鹤看了几个受伤的龙武卫兵,均是撞伤擦伤,没有被妖物伤及的痕迹。
“那是一只妖。”他平静的回答了李隆基的问题。
李隆基经此一吓,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踉跄几步:“朕乃天子,得天庇佑,深宫之内何以有妖?!”
允鹤走到妖物身前,低头检视了它身上残馀的妖气,又看了看那个它挖穿的大洞:此类妖物,心智未开,空有蛮力,最为低等。却是因为它强行破土而出,使得宫内原本已经松动的封印断裂,当真令人头疼!
“宗族荫泽,个人功德均是福缘的一部分。倘若这两项都单薄了,上天就会有所示警。”
李隆基愤慨的握拳:“你……此话何意?!”
允鹤并不十分言明:“意思就是,皇上是否笃信神明,是否遵循祖训,这些上天自有考量。”
李隆基脸上变色:“你是说……朕无德?!”
允鹤淡道:“凡事皆有功与过两面。谁又能笃定自己一生只有功而无过?自古忠言皆逆耳,如果到了今日,皇上依旧不能耳顺,我亦无计可施。”他此刻似乎心情欠佳,言辞颇为犀利。
晁风低喝一句:“萧国师!”
允鹤针锋相对,转头:“晁将军以为我说的不对?”语气淡薄,“昔日太宗皇帝开创贞观之治,功在社稷。却照样为玄武门一事噩梦缠身,至遗终生之恨。皇上自比太宗皇帝,又如何?”
“朕……朕……”李隆基听他提前先皇,顿时气结,喃喃道,“朕自是比不上太宗皇帝。”他毕竟仍不糊涂,恼羞过後,便即清醒,“天生妖孽……朕若甘愿去骊山祭天祈福,可能求得先祖福泽?”
允鹤叹了口气:“祭天,惠民均是功德的一部分。国者,无民不立,无王不兴。王者当为国之祭品,以一己之力换取黎民安居,国运不衰。我本方外之人,这些道理,想必皇上自祖辈中领悟得更为深刻。”
晚风吹拂,落雪轻舞,飘零过适才还是金碧奢华,转眼已成断壁残垣的歌舞台,让人恍然生出种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的错觉。
李隆基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怀中仍在昏迷不醒的杨玉环,又擡眼望向四周各自狼狈的朝臣与宫人,许久,长叹一声:“许是朕真的错了。晁将军——”他颓然过後,重新振奋精神。
晁风躬身应道:“臣在!”
李隆基点点头:“两日後,朕与娘娘出发前往骊山祈天半月。由你与国师随行。”转而向允鹤拱手,“国师适才一席话,实如当头棒喝。还请国师看在大唐百姓的面上,与朕同行一趟,国师以为如何?”
允鹤迟疑片刻:如今长安城大封有损,皇气流散,祈天确实是一个保住皇气的方法。
颔首应道:“可以。”
李隆基又高声令下,“户部尚书可在?”
人群中有一长髯男子,越衆而出:“在!”
“检视河内河外数月来受灾情况,开仓放粮。”
“是。”
李隆基揉了揉眉心,再次发话:“国忠。近几年来为修行宫,赋税难免太重,从今日始,全国免税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