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门,关城门!”
“禁止闯关——”
剑阁上的守卫纵声大呼,涌入关内的难民已势不可挡。
迟瑞跟在入关大部队里头,被身後的人推搡着,挤来挤去。
他护紧了怀里仅有的一点事物,朝身侧打听:“去成都府的路……怎麽走……?”
“什麽?”身侧的人没听清。
待得迟瑞再次出声问起,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七八个人。
旁边有人答了:“成都府,一路往南就是。那是皇帝征用了的地盘,你没有户籍纸怕是进不去!”
迟瑞没有概念什麽是户籍纸,心里默默道:我要去的。
又有人问:“你去成都府做什麽?”
迟瑞不答,在隔开了五六个人的距离後,静静回复了那人的话:“找我……哥哥……”
那人从後面赶上,似想抓住他:“你哥哥在成都府当差?”
迟瑞瘸着腿,一门心思往前走。
身後,那人的声音被抛远。
寒流仍在持续,迟瑞受伤的左腿已完全失去知觉,他不得不以手拖着左边裤腿走路:要去找药,不然……腿就废了。
他在剑阁南边最近的汉阳镇里停了下来。
镇子不大,全镇上下只有一家药店。
迟瑞自己给自己开了副方子,去抓药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没有银子。
他蜷在药店对面的街角,水肿已经蔓延到了大腿根部。
我要去街镇的集市上看看,最好能打点散工挣钱。
他拖着一条腿走向市集,发现里头招工的人少之又少。
偶尔有几个招苦力,挑的也是块头大的壮汉,像迟瑞这样身板瘦小,还瘸了一条腿的,根本不能入眼。
几个地痞模样的小青年,看到迟瑞蹲在角落里,嘻嘻哈哈的走过去拽拽他袖子,又捏捏他的脸。
“瞧你这小模小样的,倒像那些学堂里的读书人。”
“会画画吗?春宫图会不会画?”
“弹琴唱小曲这些呢?给爷唱一个?”
“给大爷捏捏腿,大爷带你上馆子去?”
迟瑞不敢得罪那些人,又怕他们抢了自己身上的东西,始终隐忍着不作声。
那些痞子们觉得无趣了:“哑巴一个!”上前踹了他几脚,一哄而散。
傍晚时分,迟瑞再次拖着腿,回到药店对面的街角。
药店已经快要关门了。
店老板走出来,朝他道:“没挣着银子?”看了眼他高肿起来的一条腿,“你这条腿,再不治就要烂了。”
迟瑞默不作声。
店老板又道:“跟我进去。”
迟瑞摇摇头,先前村子里人吃人的经历让他记忆犹新。
“不……不去……”
药店老板没再说什麽,自行关了店门。一个时辰之後,他从里面走出来,像喂狗似的丢给迟瑞两块面饼。
迟瑞犹豫片刻,把面饼捡起来吃了。
大半夜里,迟瑞腹内绞痛起来。起初只是阵阵的抽搐,疼痛很快扩大了,疼到後来,他额上的青筋暴起,耳内阵阵擂鼓,沁出血渍,如同置身冰窟。
他终于意识到,不是单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那麽简单。他伸出手,想向对面的药店呼救,张开嘴却无法发声。
意识模糊的边缘,他闪过许多念头:是……腿上的伤恶化了?还是连日来的生活让他体内生出隐疾?
他无法确认。
颤抖着手摸索进怀里,掏出允鹤给他的药瓶。
我不能死……死了就再见不着他了……
他目光以无法聚焦,哆哆嗦嗦的打开药瓶,把能拿到的丹药都咽了下去,又艰难的弓起身,把外敷的药膏胡乱洒了一点在脚踝上。
最後他手足僵硬,像一条野狗似的蜷在地上,一动不动。
隔了好一会,这种剧痛才消缓下来。
迟瑞身上有了回温。他一点一点的伸出手,把地上凌乱的药瓶逐一整理起来,慢慢数过里头的药。发病期间神志不清,也摸不清状况,许多药丸被白白浪费掉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疼起药,又埋怨自己的身体,握拳在地上重重一锤。
疼痛感虽降了下去,但身上仍是疲软,夜里的寒气浸透全身,迟瑞重新整理起自己的衣襟,适才发病胡乱挣扎,衣衫亦是凌乱的,待得摸到腰佩的小锦囊,才发现上面的绣花被蹭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