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东宫梅阁内的阵图发出耀眼白光。
迟瑞身形一晃,眼前事物再次发生变化,待得回过神来,已置身在暖阁之中。
暖阁内只点了一盏蜡烛,灯光暗得很,四周也无甚光亮,颇不符合宫里的奢华作风。
允鹤长袖一扬,白光充盈整个楼房。
软塌之上,迟瑞的肉身仍静静的躺在那里,用一床锦被盖得严严实实。
允鹤收了画在迟瑞魂体的咒诀。
迟瑞只觉身子一轻,瞬间飘了起来,飘到屋顶上方,与软塌上的自己面对面。
“进去吧。”允鹤挥手,将他魂体朝里一推,而後祭出腰间灵芝仙草为他施咒固魂。
待得他身上泛出微微白光,允鹤方才松开印结,把置于他眉心的一朵魂火重新推送回他体内。
迟瑞安静的仰躺在软塌上,身上伤口开始重新有了生命力,逐渐平复丶愈合,不留痕迹。
然後,他眼睫轻轻颤动几下,如同花间小心扑扇的蝶翅,一线眸光亮了起来。
他缓缓睁眼,眼珠子微微活动几下,迟疑发声:“允鹤哥哥……”
灯下,允鹤露出笑脸,朝他伸手。
迟瑞握住他的手,翻身坐起:“我……活过来了?”
允鹤轻“嗯”了声:“欢迎回来。”
迟瑞抿了抿嘴,带着重生的喜悦:“我……真的……活过来了……”重回肉身上,他说话语调又慢了下来,没有了原先的利索,然而心情却是说不出的高兴,“活着……真好。”
他双手紧紧抓住允鹤的臂膀,感受到周边的灯光与自己的体温:“允鹤哥哥……谢谢……”略低了眉眼,“我知道……你用鹤翎换我……我不会祸乱……”他始终记得那尊金光闪闪的菩萨说过的那句话——祸乱苍生。
“我相信你。”允鹤俯首,指腹擦过他额角留有浅疤的地方,像羽毛般轻柔。
迟瑞心弦微颤起来:原来,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的……
阁楼上,木门忽然被人吱呀一声推响了。
“谁?!谁在里面——”问话的人先是狐假虎威的一声喊,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把门推开一丝缝隙,往里张望。
允鹤暗皱了皱眉:梅妃端庄高洁,底下的侍女行事却有些小孩子气。
“进来吧。”
“国……国师吗?”门外的声音轻微颤抖着,似乎十分激动。门被迅速推开了,推门的侍女双臂用力撑开两扇门,却不敢放任它们重重的砸到墙上,而是始终死死用手臂拽住。而後,她脚步极轻的跨进门槛,再轻手轻脚的合上木门,脊背倚在门板上长出口气。
迟瑞目不转睛看着那侍女的举动,似觉得她这一连串动作十分奇怪。
“这位姐姐……”
允鹤认出那侍女便是当日梅妃的贴身侍女如霜,出声问道:“如霜姑娘?”
“国师……”那叫如霜的侍女眼眶含着泪,双手紧捂住胸口,“可算盼着你来了!”她目光移到迟瑞身上,“小公子,太好了,你也活过来了。奴婢总算把你们都守住了,不负娘娘生前所托。”
允鹤听出她的话不对:“生前?”
如霜眼泪簌簌而下,噗通一声跪在允鹤身前:“国师一去一载有馀,安禄山起兵造反,杀进长安城。皇上带着杨妃娘娘和国舅爷弃城而逃,没有带上娘娘。娘娘为了不受辱,投井自尽了!她死前托奴婢,一定要守住迟公子,等到国师回来……”
“一载有馀……”允鹤暗暗心惊,地府当中没有时间的概念,不想这一辗转竟已去了这麽久。他心中感念梅妃气节,“我竟不知,此间变故已如此之大……”
迟瑞听到如霜痛哭讲述,眼眶红起来。
允鹤震惊之馀,又十分疑惑:“安禄山屯兵范阳,行军速度怎会如此之快?”
如霜面露恐惧之色:“他……使的是妖术!他带进来的那些人,都是不活人……”
允鹤皱眉。
安禄山被妖化了,他是知道的,然而再厉害的妖物也不可能做到瞬间把整支军队都妖化了。
“那晁将军呢?”
如霜道:“晁将军负责掩护皇上和贵妃娘娘撤走。”
允鹤凝眉:连晁风都要撤走……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长安满城漆黑,沉浸于一片寂静中。妖气弥漫,从皇宫顶上凝聚为黑云,朝着四面八方不断扩散。而黑云底下,一道金光直上,却无法突破云层,如烟花般发散四周,形成一种诡异的景观。
裂开的封印,依旧没有被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