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有声音抗议:“我叫绯羽,不叫阿肥!”
体型硕大的公鸡,脖子上系根红绳,扑棱扑棱自船舱里走出来。
它个头比普通公鸡足大了两三倍,昂首挺胸,一摇三摆,模样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滑稽。
船上工头看得直眼,这年头,长安异人愈发多了。满身华服的公子哥不走人行的客港,偏要在这四处腌臜的货港下船,手边不是遛鸟遛狗,居然遛了一只鸡。
允鹤又拉了拉绳子,一人一鸡,准备下船。
与工头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忽然立住,侧头问道:“我要从这码头下船,这位大哥可有意见?”他眼尾的线条流畅,直飞鬓角。说话时,眉眼间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清透纯净,生生压住了他这身素衣的孤冷色调,叫人看着有说不出的讨喜。
工头一愣,嘴角不觉也带了笑:“就怕这路上太脏,脏了公子这身衣裳。”
“不怕。”允鹤又笑起来,他仿佛天生就是擅笑的,“不给你添麻烦就好。”
工头瞧他模样可亲,忍不住追问了句:“公子可是要入长安城,随身带只鸡做什麽?”
满身红毛的阿肥气鼓鼓的倒竖起颈毛,刚要开口。
允鹤解释道:“准备访客,带着送给客人炖来吃的。”
阿肥又闭了嘴。
允鹤挥手与工头作别,踏上码头。
货运码头,历来各种污秽堆积。
允鹤白缎子的短靴,一脚踩在这灰扑扑地上,丝毫不以为意。
阿肥跟着走了几步,嫌弃的用爪子刨了刨地面,终于在一堆越不过的烂泥前头忍无可忍,大叫起来。
允鹤置若罔闻的走在前头,扯动红绳。
阿肥没有站稳,吧的一声,半个身子摔在烂泥里,又被红绳拖着拉过泥潭,半边翅膀全是泥污:“……”索性一头扑在地上装死。
允鹤走出一段,扯了扯腕上的红绳,没扯动。
回头,阿肥翻着白眼,肚子一鼓一鼓仰躺在地上。
允鹤原地站定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哪来的这些挑剔,我都不嫌,你还嫌麽?”
阿肥不吭声,继续趴在地上装死。
一人一鸡僵持片刻,允鹤又道:“走啦。”
阿肥不动。
允鹤靠近一步:“再不走我把你收乾坤袋里啦。”
阿肥扇了扇翅膀。
允鹤把手伸进怀里,作势要拿东西。
阿肥咕咚一声站起来。
“这就对了。”允鹤转身。
阿肥张开翅膀,抖了抖上面的泥,忽速度极快的扑棱起来,一下飞到允鹤的肩头上。
“……”允鹤无奈,伸手把它揪下来,放到披风的兜帽里,“你都这麽沉了,居然还能飞。”
阿肥不用走路,舒服的窝在允鹤的兜帽里,脖子却探出来,伸得老长看热闹:“好好的,干嘛非选这最腌臜的路来走。”
“这个码头离城门近。”
阿肥仍是不满意:“你要不愿意走,可以把翅膀变出来飞。”
允鹤随口应道:“师父嘱咐我下山收妖不可招摇,不能引起混乱。”
阿肥嘀嘀咕咕,把下巴搁在允鹤的肩头上:“允鹤,你看,那边的人在干什麽?”
允鹤看了一眼:“他们在修堤坝。”
“修堤坝干嘛不穿衣服?”
“嫌脏。”
“穿衣服有什麽脏的?”
“干活会弄脏衣服。”
“弄脏衣服干嘛不换新的。”
“没钱。”
“钱是干嘛用的?”
允鹤指了指长安城的方向:“城里用来换东西的。”
阿肥似懂非懂:“那你有没有钱,用不用去修堤坝?”它自行脑补了允鹤扒光上衣,在泥地里挖石头,跟那夥人一道拿根粗铁杵在石头上叮当乱敲,抹一脸灰的情景,激灵灵打了个抖,大声道,“我不要去修堤坝!”
允鹤哭笑不得,拍了拍行囊:“有钱。”
阿肥安下心来,拍了拍胸脯:“那些扛东西的人也修堤坝?”
“他们是船工。”
“船工又是干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