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鹤笑了:“是很厉害。”对迟瑞说道,“我来堆雪人,你去把炭条,颜料拿出来,与我上颜色可好?”
青儿奇道:“雪人上还能涂抹颜色吗?我去拿,我去拿——”
迟瑞抿着嘴:允鹤哥哥总是变着法子哄我玩……
允鹤看他始终郁郁:“怎麽?那婆子的话说重了,你不开心?”
迟瑞勉强笑了笑,摇头。
允鹤索性放下手中的雪团:“我是从来不逼着人考功名的。是以,也一直没有请先生到府上教你文章。我以为好书值得多看,但专门去学做朝廷文章的技巧却大可不必。但若有一天,你真想要去学,便与我说,我请人来教你。”
迟瑞听他这麽说,便知他有所误会:“我,不是……”
允鹤双目直视着他,似在辨他真实心绪,眸中星光流转,忽然一笑,侧身让出身後大片雪景:“你可知书上看到锦绣文章,诗词名句从何而来?”
迟瑞怔了怔:“从……心而发?”
允鹤笑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他伸指弹了弹他的额头:“然则不论如何得来,坐在房间里苦思冥想是肯定得不来的。自古名士,皆半生游历,增广见闻,才偶得好词好句。”指了指他身侧的腊梅,“辞赋中以梅雪为题的最多。这些人若都不赏雪的,只闭门冥想,全无亲身感受,何来佳句?那婆子说你,自然也是关心你,然则她一知半解,所劝未必就是正道。你若以此为障,闷闷不乐,可见就傻了。”
“小瑞,其实你不必在意别人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可。”
迟瑞听了半晌,低声道:“我并非……在担心文章做不好……”鼓起勇气,擡头,“我……想帮你……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
允鹤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现在就在帮我呀。”他敛起笑,认真道,“这个玄武冰雕对我有大用处,你帮我把它画好,便是在帮我。”
迟瑞将疑将信:“真的吗?”
允鹤从青儿手上接过颜料,递到他手上:“我可曾骗过你?”
迟瑞摇头:“没有。”拿了砚台就着雪水推开颜料,开始在雪上细细描画起来。
青儿在另一侧又滚了个雪球,在上面加了三个小球,用一根胡萝卜作嘴,拿炭条画了眼睛。
阿肥擡头挺胸在那雪雕面前踱了几步,表示赞许:“不错,有本神鸟的影子。”它在迟瑞那里要了许多红颜色,又看着青儿把那只雪鸟刷成红色,喜不自禁的打了声唿哨。
允鹤与迟瑞一左一右,两人细细描画了玄武身上的鳞片。
最後一笔落成,迟瑞轻出口气:“画好了……”
允鹤收起画笔,身子挡了青儿的视线,划破自己的指尖,朝着玄武头顶滴血下去。
迟瑞看他骤然刺破自己的手指,吓了一跳。
允鹤手速极快在空中画了道符,伸手一指。
迟瑞眨了眨眼,恍然间,他仿佛看到那只冰雕的玄武四肢动了一下:“?……”
允鹤朝他微微一笑:“若画工不够传神,这一下是做不来的。”
迟瑞扳过他的手指头来看。
允鹤大方伸指给他看了,上面伤口已然愈合,不留一点痕迹:“没事。”
迟瑞点头,刚刚一轮描画,让他心情由阴转晴。
允鹤搓了搓他作画时冻红的手指:“今日在府上可还好?”
迟瑞轻“嗯”了声。
允鹤低声问道:“没有吵架?”
迟瑞摇头,也细声回道:“我……没有去,哥哥那里。”
允鹤揉揉他的发顶:“不去也是好的。今晚早点睡。”
迟瑞听话的走向阁楼,忽又想起一事:“允鹤哥哥,你……吃饭了吗?”
允鹤从大理寺出来,便跟着晁风去看了纳辛,又施法替他招魂,莫说晚膳,就连午膳都来不及吃。
他本是仙体,用不用饭均是无碍的,只是怕迟瑞听说他不曾用饭,以後便也不按时饮食,张口答道:“吃过了。你安心休息便是。”
迟瑞走上阁楼,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允鹤在楼下微笑与他挥手。
迟瑞抿嘴笑起来。
门内暖色的灯光,随着木门关紧,被隔绝了。
允鹤转了方向,重新往院子里去,脸上笑容逐渐飘淡,立在适才堆砌好的玄武冰雕前。
院子已经静了。
唯有细细的雪落之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