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未停,零零星星下着。
那叫钱程的郎中已经进去很久了。
今天是个阴天,夜色凄迷,连一丝星光都没有。这座小庙就如洪荒的巨兽蹲伏在空旷的原野上。
从一开始,晁风选择盯梢的位置就很正确。那是一个高耸的树冠当中横生出来最长的一根枝杈。
从这个位置,能将小庙各个出口尽收眼底。
夜色愈发深邃。
进去的人却没有再出来。
据说海里有种鱼,擅长隐蔽。它会把自己海底,张大嘴巴等待猎物自行钻入腹中。
现在,晁风觉得,这个小庙就成了这种鱼,将那个叫钱程的郎中吞吃入腹。
他决定不再等了,吐了口气,伸手推开庙门。
破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之声,缓缓打开。
庙中并没有香火,四周的布满蛛网落了尘,残败的神案缺了只脚,孤零零地躺在已凋尽泥彩的神像面前。
庙里唯一还值点钱的香炉早被人捧了去卖钱。
这是一座财神庙。庙里的财神手捧着泥土做的金元宝,满面笑容地站在躺倒神案的背後。长久没有香火的滋润,这笑容看起来畏缩而谄媚,仿佛在祈求施舍。
这又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没有人不想发财,但财神庙的香火,却往往是最差的,几乎比土地庙还要差。
晁风仰头看着财神雕塑,这个庙里,唯一仍有人形的东西,便是它了。
财神像的旁边有一扇小门,那门通向後面的院子,理应是原先庙祝住的地方。
有风吹过,院子里头发出有节奏的噗噗的声音。
晁风拧紧了眉,终是跨步走过去。
他本想当一只捕蝉的黄雀,如今黄雀却把螳螂跟丢了。
院子的门是虚掩的,因为风吹,小幅度的摆动,发出奇怪声响。
便似有什麽东西卡住了门口。
晁风握刀的手慢慢举高了,突地一下以刀柄撞开了门。
门後的黑影现出全貌,直挺挺站在那里。被粗暴推开的小门吱呀作响,来回扇动,一下一下撞在他身上。那人却丝毫不觉。
晁风头皮有些发麻,沉声喝道:“什麽人!”
黑影不答话。
又一阵风吹过。
黑影喉头忽然发出古怪的咯一声,身子朝前一晃,俯面笔直摔下来。
两颗血红的眼珠子摔了出来,脱离眼眶,骨碌碌滚到晁风脚边。
数不清的巴掌大虫子自他身上爬出来,很快跑了个干净。
晁风:“……!!”他见过很多人的死,却唯独这一次,让他想吐。
“钱程死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晁风背靠在一张长椅上,手里难得是杯香片茶:“他身上应该从一开始就被下了蛊。我们以为抹去他的记忆……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下蛊的人通过他体内的蛊监视着。”
允鹤不置可否:“棋子。随时可弃。”他抿了口茶,外头是白雪皑皑琉璃世间。
阿肥蹲在他脚边,眯着眼睛,迷迷澄澄打着瞌睡。一宿没睡,大早又被晁风叫到这里来喝茶,它困得只想赶紧寻个窝趴着。
暖阁内,杜青玄用一个长柄小竹筒舀水洗了茶叶,然後捣碎,再由纳辛混上蜂蜜,牛乳,加上面糊,放在小锅里头煮。
允鹤好几次想说话,注意力都被那边古怪的气味带了过去,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们在做什麽?”
晁风看也不看:“给你的谢礼。”
允鹤一愣:“给我?”
“你不是救了他一次?”
纳辛转过头来,朝他露齿一笑,伸长脖子做了亲亲的动作:“亲爱的萧,爱你——”
允鹤听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满地,赶紧侧脸转了话题:“我找它了。”他尽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一点。
晁风没反应过来:“什麽?”
允鹤又在茶里加了两朵腊梅:“我找到杜姑娘口中那只妖了。”
“什麽!”晁风手中瓷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啪一声。杯子里的香片茶马上泼了出来,湿了手边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