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点後悔,当初为何不约得近些。
我要跑不动了……他这样想。
身後的声音一阵高一阵低,忽然都变成了惊呼。
迟瑞还没来得及想是为什麽,脚下一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坠去。
这是一个结冰的池塘,近日雪大,冰封了水面,但所结的冰却并不算厚。加之今日雪晴,暖日高照了一整天,水面的冰本来就只有薄薄的一层,被迟瑞一阵踩踏,顿时哗啦啦全碎了。
迟瑞只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就被冰水淹没了。一阵刺骨的冰凉瞬间击穿了他的身体,全身皮肉似乎缩紧成一团。
他张口想要呼救,口鼻中马上被灌入大量的水,冷得发狂。
迟瑞想:我要死了……手里却依旧紧紧拽住拿个带着暖意的绣袋。
恍然间,他觉得四肢百骸有无限刺痛,快要膨胀炸裂。
就在这时,他浑身一轻,脚下虚空起来,胸前的窒息凝滞感全数消失。
一瞬间,仿佛从寒冬到暖春,从黑夜到白昼。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他重重吸了两口气,不停咳嗽,才发现自己已在半空。
“怎麽这麽这麽不小心?”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迟瑞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块暖玉,又像是在春郊里头晒太阳,适才刺骨的寒凉感都已褪去,馀下浑身暖融融的。
“怎麽这麽多人追着你?闯祸了?”
迟瑞迷迷糊糊睁眼,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发现允鹤正抱着他,在天上飞。
“你怎麽来了?”他咳嗽两声,卖力比着手势。
“天黑,怕你一个人出来危险。结果,幸好我是出来了。”允鹤将底下的人远远甩开,停在一株腊梅上,“你还没告诉我,你闯什麽祸了?怎麽弄得这一脸的伤?”
迟瑞低头,看到绣袋还好端端的攥在自己手中,轻出口气。急急忙忙将它递给允鹤,比着手势催促他赶紧打开。
允鹤接了绣袋,又帮他把湿衣服脱了,披上自己的外袍。
迟瑞冻得嘴唇直哆嗦,整个人瑟缩在允鹤宽大的袍子里。
允鹤伸指抚过他鼻梁上的青黑:“又被欺负了?怎麽不还手?”
迟瑞摇头,又指了指那绣袋。
允鹤好奇起来,边把他抱在怀里取暖,边逗他:“什麽东西这麽宝贝?偷出来的?”
迟瑞的脸色蓦然一白,用力咬了咬唇,上前伸手替他扯开绣袋的绳子。
允鹤笑起来:“好,我看看到底是什麽了不得的宝贝。”他从未想到过,一个六岁的孩子,能给他带来什麽特别的东西,然而当绣袋的绳子打开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赤鲛珠?”
迟瑞点点头。
允鹤脸色凝重起来:“你哪来的珠子?”
迟瑞低着头不作声。
允鹤抱他的手臂紧了紧,将他转到自己身前,与他面对面:“小家夥,告诉我,你哪来的珠子?”
迟瑞用力绞着手指,迟疑有会,终于比划道:“我从父亲那里拿来的。”
允鹤满脸惊诧:“赤鲛珠,在你父亲那里?”他喃喃自语,“无怪乎我一直找不到它,原来,它一直由凡人在保管。”赤鲛珠对普通人家虽多大用,但光看品相,却绝对抵得过世间一切珠宝。
他只当是迟瑞为了送他赠别礼物,偷跑出来,才惊动了家人,不曾想他竟是为他,去偷了家里的宝贝。
迟瑞伸手,将赤鲛珠往他身上推了推,意思是:给你。
允鹤愣住了,愣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论理,我不该要你们家的东西。你也实在不当去做贼。然则赤鲛珠对我意义重大……”他想了想,从怀里取出颗如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此珠名叫九灵,虽不及赤鲛珠名气大,却有延寿护体的功效,对凡人而言,更为合适。此珠交由你去赠与你父亲,一则权当是我拿走了赤鲛珠对你们家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