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晃之後站定了,将肩上事物放下来,长出口气。
他手脚上的镣铐让他干起活来十分不便。伸手揉了揉肩,他躬身对允鹤行了一礼,似想谢他适才及时拉了一把。
允鹤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是你?”
少年擡头,逆着光,他看到允鹤黑发披肩,一身白衣在初升的晨曦中镀上浅浅的金黄色,便似从天上来。
一怔之下,他抽回手,低头手忙脚乱的拾起地上的竹竿。
允鹤蹲身下去:“你在干什麽?我帮你。”他动作利落,将竹竿重新拾起,捆作一捆,却并不交给那少年,只问,“要放到哪里?我帮你拿过去。”
少年摇头,伸手想把竹竿要回来。
允鹤身形微微一侧,笑道:“说起来也巧了,我两次遇见你,你都是在搬东西。”顺势把少年手边的几捆竹竿也一并抱起来。
他一手提起全部的竹竿,一手扶在少年的肋下,将他扶起,直接捋开他的衣袖:“你伤都好全了吗?怎麽那麽快就出来干活了?我送去的药你可都用了?”
少年点头又摇头,卖力打着手势,似乎十分急切想要回允鹤手上的竹竿。
允鹤看他手上并无伤痕:“你身体恢复得挺快的。”他所给的药膏,确实加了几味仙草,有快速愈合伤口的功效,但也不至于恢复得如此迅疾,“你怎麽不多休息几天,这些膏药作用于腠理,表面看起来伤口愈合,却未必能这麽快达肌里,还是多调理几天,持续用药的好。”他自顾自的说着,“晁风呢?怎麽也不多劝劝你。”
身後,一个粗嗓音喝道:“让你帮忙搭个台子,顷刻就没了影,原来躲在这里偷懒!合该你一世为奴!”那人穿着便服,身量却十分高大,一看便是个武夫。
他快走两步,上前直接飞起一脚,踹向那少年的背心,将他踹倒。
少年扑倒在地,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正要慢慢爬起来。
那武夫又连踹两脚:“东西呢?你弄到哪去了?”
少年肩胛骨高高耸起,一言不发。
允鹤看得皱眉,上前拦下那武夫的动作:“东西都在我这,原是我想帮他一个忙,你何必动手打人!”
武夫冷哼一声,终究不敢太得罪往来这里的顾主:“你若真好心,便掏银子把他买下来。在这里装菩萨,装给谁看!”
“买?”允鹤诧异,他这才发现,那少年头上也插了一根草标。颇觉意外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掉他身上沾的灰,“你要把自己卖出去吗?晁风把你送过来的?他要把你卖了?”
少年急推开他的手。
他想见到他,却又不想让他见到他的狼狈。
武夫冷笑两声:“他本来就是奴才。他爹得罪了杨相国,抄家时候所有男丁均被贬为奴,刺哑了嗓子,入了贱籍。如今他不听话不会干活便可以随意卖出,怎麽,你有兴趣?”
身後,忽然有人哑声道:“我有兴趣。这人我要了。”
少年一惊,赶紧回头。
允鹤亦是侧头望去,一看之下,不觉又皱了眉,这说话的不是别人,便是昨日在东市见着那有如鹰隼般的男人。
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後,允鹤眉眼一弯,笑了笑:“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男人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允鹤眨眼:“大侠真是高风亮节,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走。”他回手,搭住少年的肩头,“不过今日这档子事,就不劳烦大侠出手了。这个人,我先定下了。”
少年惊讶的擡头。
男人浓眉略擡了擡:“你?”
允鹤眉眼带笑:“对,就是我。凡事求个缘法,我与这位小兄弟投缘,想把他留在身边当小弟,相互照应。”
男人漠然道:“然则你看上的东西,我也看上了。我还刚好带了银子。”
允鹤淡淡而笑:“大侠难道看我不像有钱人?”他嘴上说话,心里却有点发虚,今早出门,他本不打算买什麽东西,确实也没带多少钱在身上。
武夫冷道:“我不管你们这里谁看起来像有钱人,我只认银子,二十两,分文不少。”
允鹤暗里出了口气,二十两,他恰恰是有的。没想到这里买一个人价格如此低廉,竟比一顿精致的饭钱都少。迅速从钱袋里抽出张银票:“二十两,银货两讫。”
男人眯了眯眼睛,忽道:“我若多出三倍价钱呢?”
允鹤拽着那少年的胳膊:“什麽意思?”
武夫没有接他的银票:“自古买卖,价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