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舒心头一暖,微笑着对她点点头:“好,去吧。”
程安然没再说什麽,转身离开门诊室,临走时还不忘将门轻轻带上。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随着门缝渐渐合拢而消失,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实习生忽然长叹一声。
董云舒正在翻阅病例,听见身後传来一声叹息,转动椅子回头:“怎麽突然叹气?”
实习生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董老师,您不知道,其实我爸妈当初极力反对我学医。为了这事,我们大吵一架,他们甚至差点偷偷改了我的高考志愿。後来我上了大学,每当看到医闹新闻,或是被繁重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时,我总会想,是不是当年没有学医就好了。”
听到这里,董云舒似乎有些明白了,接着问:“那现在呢。”
实习生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就在昨天我还自我怀疑来着,不过刚才看到那个小妹妹,我突然觉得之前的犹豫一下子没了。大部分医患关系还是很融洽的,那些无理取闹的终究只是少数。”
董云舒对待手底下的学生一向严厉,难得露出温和的神色:“你能这样想很好。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种职业能够事事顺心,医生尤其如此。还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吗?”
“当然记得。”实习生认真道,“大一入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背过。”
董云舒笑了下,说:“那就永远牢记于心。把患者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在此前提下,不违背职业道德和职业操守。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和天意吧。”
……
程安然回到病房时,程父恰好醒来。
她将董医生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一遍。
程父听完,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他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程安然的头,尽管语速缓慢,但每个字的发音都很清晰:“爸知道了,咱们都各忙各的,一起努力。”
“好。”程安然鼻子一酸,笑着点头,然後飞快把脸往被子上一埋,轻轻蹭了蹭程父的胳膊。
……
一连三天,程安然一直在家和医院之间两头跑,也逐渐与隔壁床新来的小姑娘熟络起来。
听小姑娘的妈妈说,因为有天下雨地滑,小姑娘在学校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撞到了後脑勺。前几天刚做完开颅手术,必须住院观察大半个月,如果康复顺利,才能回家休养。
得知程安然是南城一中的学生,小姑娘的妈妈更加热情了。有时候带了吃的喝的,还会分一些给程父。
程安然拒绝不了,只能投桃报李,没事就陪小姑娘聊聊天。
後来听说小姑娘也想考南城一中,程安然便时不时讲些学校里的事情。不仅小姑娘听得认真,她妈妈甚至比女儿还要专注,就差拿出笔和本子做笔记了。
于是,程安然又一次认识到,南城一中这所百年名校在所有学生和家长心中那无可撼动的崇高地位。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十月三号。
这天晚上,程安然写完今日份的作业,开始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
进入十月,已经能渐渐感觉到秋天的气息,尤其是九月底接连几场雨後,早晨的天气愈发凉爽。
考虑到山里天气多变,程安然在包里塞了一件防寒外套和一把雨伞,还额外准备了几块面包,打算饿的时候垫垫肚子。
水杯丶充电宝丶数据线丶驱蚊用的花露水……
凡是能想到的,只要包里还能装下,她都一股脑儿塞了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等拉上拉链,小小一个包已经鼓鼓囊囊的了,程安然尝试提了下,觉得重量能够接受,也确实装不下更多东西了,这才满意地收手,拿了睡衣去洗澡。
也不知是不是明天要出去玩,精神太过亢奋的缘故,洗完澡躺上床後,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仍无法入睡。
房间内昏暗一片,只有窗外巷子里的路灯发出晕黄的光芒,被厚厚的窗帘一遮挡,只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程安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已是凌晨一点。
想到明天爬山需要充沛的体力,熬夜显然不行,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酝酿睡意。
结果刚睡着没多久,意识浑浑噩噩,一阵熟悉的动静突然将她从浅浅的睡梦中扯了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可越是这样的安静,越是让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笃丶笃丶笃——
床头的墙壁上,一声声清脆短促的敲击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犹如回响在耳边。
起初,程安然以为自己是在半梦半醒间産生了错觉,或是有人在恶作剧。可过了会儿,这动静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渐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节奏感。
听起来诡异又瘆人。
一瞬间,无数恐怖故事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明明身上盖着被子,背後却猛地蹿起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她仰面躺着,睁开眼睛,静静望着昏暗无光的天花板,默数了十秒,发现敲击声由长变短,再次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开始了又一轮的循环。
程安然心跳渐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