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祈点头,“孟大人,好名字。我替公孙氏感谢您和安和共进退。”
孟朝抱拳道:“殿下不必同微臣客气,微臣也是安和人,更曾蒙先主厚恩,先主德海,微臣德溪,不过报之一二。”
公孙祈仰头看向晴朗的天,阿爹,祈儿好想您啊。
没有什麽谈判的流程,楼赴等大军略作休整後,就下令攻城。少司马已经为守城做足了准备,包括箭矢丶石头和火油,他安排好士兵排好队伍,一队射出浸泡金汁的箭後撤退,另一队接着补上。
敌人为了攻城而制作的云梯坚固无法推翻,他们就从上面扔下石块或者倒下火油丶金汁。
当然敌人也会用弓箭进行远攻,而且石头这些总是会用尽的。就在敌衆我寡的对局中,安和坚持了三天。
公孙祈每天都看着宋国的士兵一批一批地上去,又一批一批地擡下。她想,战争的意义究竟是什麽呢。
她听见垂死的士兵哭着喊阿娘,可是季国的士兵也会死,也有母亲啊。他们为什麽要刀兵相见,他们明明都是时代的尘埃。她恨坐在庙堂上的人,他的手指点在别国的版图上,于是为了他的欲望,流血千里。
血也要流到她的身上了。
她亲手为楼渰穿好甲胄,搂着她的先生不想放手。
“先生,是公孙祈折断你的羽翼,使你只能被囿于她的身边了吗?”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是否会更自在逍遥,世界广阔有无尽的去处。
“殿下,人这一生也许可以选择无数的去处,但却只有一条归途。”
见公孙祈沉默良久,始终心情低沉,楼渰开玩笑道:“没想到臣这种背後杀人的死士也有在阵前杀敌的一天,唯一的缺点是甲胄沉重会影响臣的行动,臣想说让殿下看着臣威风的样子,又怕自己不敌受伤的狼狈样被看见,臣在殿下面前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
公孙祈捧着楼渰的脸,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她笑着道:“先生讲的笑话真不好笑。”
楼渰也笑着回答:“但是殿下笑了不是吗?”
自发组织起来的安和人都拿着武器守候在城门後,孟朝请公孙祈说些什麽,可以鼓舞士气。
公孙祈想了许久,最终没有想到什麽鼓舞士气的话。她跪在安和人的面前,行了一个标准郑重的拜礼,她喊道:“诸位!公孙祈对不起大家!公孙祈也,谢过大家!”
城门被打开了。
楼渰是宋国数一数二的死士,他可以轻松地杀十馀人,甚至五十馀人,那麽百馀人,千馀人呢?这注定是一场败仗,但是他们要死战到最後不是吗?
公孙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没有多久她就看见先生受伤了,公孙祈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她清晰地看见别人在先生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疤。
最终楼渰力竭倒下了。公孙祈不顾巧心的阻拦,冲过去抱着楼渰。
他擡手抚着公孙祈的脸颊,“殿下,你眼中的悲伤,让臣想哭。”
好像已经在每个夜晚的梦魇预见过这样的场景,然而真正面临时,公孙祈的眼睛还是被泪浸花了,看不清楚。
她忽然想到一句话,于是她想用他的刀割下两人的头发,但因为生怕伤到先生,划得自己手上全是口子,她颤抖着手打了个结,公孙祈把这一结全是血和泪的头发递给楼渰看。
“阿惜……阿惜你看……公孙祈同阿惜结为夫妻了,我们是夫妻了……”
楼渰用尽最後一丝力气,攥住这结头发。他想扯出一个笑,血却从嘴角流出来。能死她的怀里,明明是他曾幻想的最好的归宿,为什麽如今他却感到慌张。
“殿下,别怕。”
“不行啊先生,我好怕,好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啊……”
他再也无法像当初一样肯定地告诉她,不会离开。
这一生他活得好累,如果被别人救下就要做不愿做的事去偿还,那麽不如让他死在国破家亡的那个残阳下。
也许他没有在这悲伤透顶的十八年里死去,就是为了等一个紫阳花下的姑娘。
看着他的眼睛渐渐闭上,是这满溢的悲伤,还是满溢的惶恐,让她浑身发抖,她不敢看他,闭着眼吻上楼渰的额头,颤栗着发出不成声的呜咽,仿佛寒雁失亲的悲鸣。
与君初相逢,不是好时节,那时花谢如人散,故国成旧梦,不料想,你远道而来,紫阳也失色。而後你掀开马车门帘的手,也轻易地打开了这个孤独之人的心扉。从一开始就在亏欠,这条命,这颗心,纵是祈此身不愿做束缚你的牢笼,却还是走到了穷途。
穷途……穷途!她泣血,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