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还是算了。”
莫闻止住脚步,心里为少年的寡断感到失望,但转身的他又恢复了得体的从容,他跽坐在公孙畅侧前方的地上,以此避免公孙畅擡头视他,进而引导着公孙畅思考,“那臣还能为君上做些什麽呢?”
公孙畅没有想到可做什麽,毕竟这是他们公孙家的私事。
莫闻提议道:“不妨由臣去开解长公主殿下,君上近来国事繁忙,就由臣去指导殿下,骨肉亲情才是最珍贵的情谊。”
虽然是个很好的主意,但莫先生毕竟是外男,阿姊也已经成年了。
见公孙畅犹豫,莫闻又下了一味定心丸:“君上封臣为太师,以臣为您之师,臣不忘所为师者的本分,故愿为长公主殿下传道。臣之为人,君上最为清楚。”
公孙畅直视着恭敬的莫闻,後悔自己的狭隘心思,他没做多想就答应了。
惠风畅和的三月初,莫闻来到宋国已经有四月有馀。不得不说他是有际遇的,他毅然决然离开季国,彼时宋国的太子回国不久,就招揽名士,他所持的道与宋国的风气不同,却意外地被年轻的太子认可了。
莫闻还是不忘把君主往他心中的模样塑造,他先拜而後道:“君上,臣今日教诲有二。其一,法出必行,今日不杀楼渰,盖因君上仁慈,但治国有常,行法亦要坚决。其二,君为国之本,持规矩而定圆方,臣请君上您前行不辍,不为任何人停,臣希望长公主殿下也不会成为您的迷茫。”
公孙畅沉默了片刻,而後下定决心,“畅会记得先生的教诲。”
莫闻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提出去开解公孙祈的呢,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其实不太习惯和女子打交道,好像和他接近的女子最後都消失在他的印象。提出这个请求,仿佛是他内心的另一种声音,不过没关系,他会为君上处理好任何事。
公孙畅除了祭奠父亲和自己的事务,其馀时间都把自己锁在泰和宫,什麽人也不见。而莫闻正如他所应承的那样,将去见公孙祈提上了日程。
三月初六的下午,下起了雨。
莫闻执一把牙白色的伞从风雨中前来,公孙祈伏在案上哭,擡头隔着泪与雨,她将莫闻认成了楼渰,直到莫闻走近,她才失望地转身擦泪。
莫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向公孙祈行礼,“莫聆参见公主殿下。”
公孙祈转过身来,又是一副温和的姿态,她请莫闻坐下,而後问道:“莫先生为何前来,是阿畅有什麽事要传达吗?”
待雪为莫闻置席,夕颜则去热茶。莫闻在案前安坐下来,他虽然是不惑之年,却也在公孙祈的面前将冷酷和严肃都收敛了起来,尽量使自己显得柔和。
“回殿下,畅殿下近来抽不出身,所以命臣来为您解闷。”
不知道为什麽,听到这番话,公孙祈没感到欣慰,反而更加失落了。就好像,长欢殿不再是她的家,她同先生一样被囚禁在囹圄。
公孙祈微笑道:“莫先生想必也有自己的要事,不必在我的身上耽误时间。”
莫闻看着公孙祈,他很奇怪,诸侯的宫廷是怎样培养出这样的公主的。明明是宋国最尊贵的女子,为何还要这样伤感,为何还要替他人考虑。
于是莫闻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臣斗胆问一句,公主殿下为何落泪呢?”
公孙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殿外的雨,轻飘飘地说了句:“春雨落下来,便被困在长欢殿了。”
闻言莫闻也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从公孙祈的话延伸开去,“春雨不落,则困于云;云游四方,却困于天;天上人间,没有不被困着的事物。公主殿下不是困在长欢殿,而是困在了畅殿下的心中。”
听到最後公孙祈浅浅地笑了,这是这几日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既是为这番话的内容,也是为一脸正经近乎严肃却安慰她的莫闻,她说:“多谢莫先生。”
莫闻看着公孙祈在笑,一下子想到了十一月某一天的上午,暖阳正好,公主殿下笑着来见畅殿下,那时的两位殿下都很快乐,一眨眼就物是人非。
不知道为何头有些痛,莫闻连夕颜端来的热茶都来不及喝,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公孙祈看着撑伞离去的莫闻,又想到了楼渰,那个还未知安危的人,如果是他,一定会陪着自己直到自己睡去。如果他在她的身前,她想把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讲给他听。
三月雨,三月雨,你是否有在同看这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