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祈期待地点点头。
楼渰让公孙祈在院子里稍等一下,自己搬来了长梯搭在屋边,他要带公孙祈坐到屋顶上去看夕阳。
公孙祈本不敢向上爬,但是楼渰始终在她身边护着她,她便生出一股勇气,坚持着上去了屋顶,她同螭吻坐在一排,同看这天地之形。
夕阳的色彩让人的面庞也变得多情柔和,楼渰坐在公孙祈身边,他拿出一支花树簪,递给公孙祈,他很自然,就像递去一碗茶水。
“臣想这簪子殿下应该不至于讨厌,便赠给殿下。”
公孙祈接过花树簪,这根花树簪不同寻常的金银做的,而是翡翠质地,上面的花纹也不是秾艳的花朵,而是镂空的竹叶。整根簪子就像一节干净青翠的竹枝。
她从没有收过这样别致的礼物,心生感动的同时也看着楼渰,笑着问道:“先生想要什麽?祈都会送给先生。”
公孙祈就这麽注视着楼渰,一双眼睛干净得没有任何世界上的杂质,一双眼睛如世界本应该的澄澈一样。但这双干净美丽的眼睛里,现在全是楼渰。
几年前的他会为这样的注视感到恐慌,因为这样的眼睛能看见他心里的空无一物。
如今的他似乎没有很仓惶,只是很震撼,很颤栗,他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颤栗,连带着他的灵魂也在颤栗,为了这一双愿意望向他的眼睛。
世界上孑然独行的寂寞之人,已经被看见了。
楼渰闭目时清泪也滑落下来,睁开眼时的他微笑着,晶莹的桃花眼比这短暂绚丽的夕阳还美,他轻啓唇,“殿下已经给臣了。”
公孙祈沉溺于这样的美好,她喜欢世上所有美好之物,或是春日一吹使万物青翠的风,或是蹁跹而至为花蕊点睛的蝶,或是带泪微笑的先生。
她在迷糊之中,不禁问出这样略显轻浮的话来。
“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美。”
楼渰一愣,夕阳遮住了他的脸红,他认真回答。
“没有,殿下是第一个。”
世界上有千万种可被观测的美好,而先生是唯有她一人奉如瑰宝的美好存在。
万籁皆奏于这个黄昏吧,不然如何掩住我如雷鸣般的心声呢?公孙祈这样想着,但是四下寂静如同深谷,来一丝谷中风声也好。
迟钝的公孙祈就这样呆看着楼渰的泪干去,除却浅淡若无的痕迹,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公孙祈第二次见楼渰流泪了,她明明听他说不再流泪,那流泪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她轻叹道:“先生又学会了流泪。”
楼渰不觉得这是坏事,这说明他在死前又学会了像人一样活着,而非是作为一个好用的武器。
他的心情很是轻松愉悦,对公孙祈道:“是啊,以後殿下哭了,臣可以陪殿下一起。”
公孙祈立马回道:“诶,不要!我可以哭,先生不可以,祈绝对不会让先生哭的!”
楼渰温柔道:“可是殿下,人的情感如何能被克制呢?”
公孙祈轻声回答:“我只是不愿先生伤心。”
楼渰心里触动,不知如何回应便沉默。
他们欣赏着日落之时的景色,夕阳很快地从山顶上消失,绚烂的晚霞也不能停留多久,它的美丽短暂如蜉蝣。
天际的五彩归于清淡的月白色,再盛大的黄昏,散去时如同从未出现过,四下只馀一层薄如蝉翼的冷。
公孙祈有点想哭,她问道:“先生,如何确定刚才的晚霞是真实存在的,而非一场幻梦呢?”
楼渰回答道:“殿下,是真实存在还是幻梦,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它在殿下的心里留下痕迹,这就足够了。”
公孙祈伸出右手做抓握的手势,她道:“即便没有实感,也可以吗?”
楼渰见公孙祈一时没有要下去的想法,他脱下外袍披在公孙祈的身上。
他道:“可以的,因为心已经记下了。”
公孙祈想通了一切,她把外袍又还给楼渰,自己则靠在他的怀里,“这是先生给我的夕阳的温暖,这便是晚霞的实感。”
这分明是殿下给予他的温暖。
楼渰又是手足无措,他看着公孙祈已经簪到头上的花树簪,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不仅是殿下喜欢竹,他也觉得竹很衬殿下,殿下有竹的品性,既坚又韧。
他以为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就可以不考虑手该如何安放,然而公孙祈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夕阳的傍晚,为何还要坐在屋顶呢?他只知道殿下的手很凉,他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