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答应了。
一群人就这麽散了去。
楼渰带着小东顺着血迹找去,老人病饿之躯,又割下了自己的肉,按理应该走不了多远,但是楼渰他们却寻了有一会。
最後在一个干涸的水沟里找到老人。
这位老母亲静静地靠躺在水沟里,裤腿下凹进去几块,血就从那里渗出来,她拄的拐杖也静静地靠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虽然瘦得厉害,但脸上的面相依旧看起来柔和,眼也合上了。
仁慈的母亲,乌鸦也没有来啄食您的躯体,请安息吧。
楼渰对着老夫人深深作揖,静默许久。徐羽也跟着楼渰行礼作揖。
楼渰和小东把老夫人尸身带回去时,谢敏他们也正回来了,幸好去的及时,孩子还没有被杀掉。
又幸好带了食物,张家人才同意换回孩子。他们家孩子多,只失去一个女儿换来全家人活下去,他们是能接受的,只有小姑娘的母亲像捡回来一条命,抱着孩子後怕不已。
妇人抱着她的儿子又是大哭,小孩子却懂事地没有哭闹,他拍着母亲的背,轻轻哄她:“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公孙祈这时也缓了过来,她在想解决办法。其他城都没有出现这样的现象,唯独馀城惨烈如此,又加上刚才妇人说的话,公孙祈基本可以判定是馀城的城主赈灾不利了。
公孙祈下令道:“把我们携带的所有的食物都留下来,我们现在立刻去馀城城主府。”
衆人都听令准备出发。
这时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里跑出来一个男子,他一直关注着公孙祈一行人,看见她们只停留了一段时间就施舍了衆多的粮食,立马过来跪在公孙祈的面前,他着急磕头,“大人慈悲心肠,也救救小人家里吧……”
闻言公孙祈流下两行清泪,她擡头望着湛湛晴空,万里无云,她询问上天:
“何谓大人,何为小人?”
大人就是锦衣玉食者吗,大人就是有权有势者吗,大人就是让百姓饿死者吗,如果这样是大人,那她为什麽要作为一个“大人”呢?
小人就是被奴役者吗,小人就是自己种下粮食也会饿死者吗,小人就是死去也无法被看见者吗,那麽世界上为什麽会存在“小人”呢?
大人究竟是什麽,小人究竟是什麽,是谁创造了大人,又创造了小人,是谁规定了大人可以享受,小人只能受罪。
她是一位大人吗?
所以大人会心痛吗,她会心痛啊。
“把食物也分给他吧。”
男人对她磕头如拜神明,感谢着大人。
她却觉得大人两字好像恶鬼。
她从来没种过粮食,甚至分不清五谷,但是她却能吃到最细的米饭。她觉得自己吃下的是别人的血肉,心里又是一阵颤栗和痛苦。
楼渰对巧心道:“服侍殿下上马车吧,我们要出发了。”
公孙祈依旧在马车上想着这些问题。她看向外面的世界,觉得自己在马车中安稳坐着,是多麽得孤独和傲慢,是多麽得孤独。
然而方才她们所处的只是馀城最边缘的地方,越靠近城邑,越见人间惨状。
路上随处可见的饿殍,乌鸦啄食着人的尸体,甚至人也在啃食着人的尸体。
森森白骨,声声哀嚎。
谢敏摇头道:“已经是炼狱了。”
他不忍心见殿下再看这些,对公孙祈劝道:“殿下别看了,把帷幕放下来吧!”
公孙祈没有回应他,依旧静静看着。
过了一会,楼渰问她:“殿下,看见会痛,还要看见吗?懂得会痛,还要懂得吗?”
公孙祈回道:“先生,我想记住痛楚,才能明白该如何去做。”
“臣明白了。”
他明白了这位殿下的心是如何澄澈。
就像是一方白绢,她本可以保持这份无邪,安坐在她的宫阙,但是却要走出去,让色彩沾染自己,这却是她真正的独特之处。
公孙祈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他们是宋国人,是她的子民,是小时候被教导要保护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人,但是她会睁眼看着这一切。她手握紧成拳抵在胸口。
“你们在哭,我已经看见了,我已经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