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便只能掐去心中的那丝不忍,将这圈套继续编织下去。
虽不知自己身上到底何处吸引了六皇子,让他对我这样的钟情,可这戏要演下去,我便只能巧笑嫣然地配合。只是我与褚辰成长过往经历种种都太过迥异,两人独处时,大半时间都找不到谈资。
幸得我具备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懂得去迎合对方的心意,故而对褚辰在清澜殿的过往,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此後,“青夏”这个两字,成了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字眼。
清澜殿十年,食不果腹衣不避寒,可褚辰同我提起那些日子时,神情却似桃源落英,百般明媚。
我暗暗咋舌,苛待不公之下,他的心怎还这样的柔软丰沛,好似不曾受过一丝磋磨。
想来想去,唯有感叹,青夏将他爱护的这样好。
聊起青夏,褚辰总是兴致高昂,似是有说不完的趣事。有一次,他用大半天的时间向我细致描述了青夏暌违十几年又吃到马蹄糕时的表情,措辞啰嗦到叫我昏昏欲睡,见他聊兴正浓,便强撑精神顺口哄他:
“殿下,日後我们成婚,您可收了青夏擡作侧妃,这与她而言,是最好的归处,也算全了你们的主仆之谊。”
那时褚辰爱我正炽,以为他第一时间定是反驳,说绝不会委屈我与旁人分享丈夫。
可他脱口却是:“青夏不能屈于人下。”
见我愣住,他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麽,脸刷一下就白了,亡羊补牢地解释:“我丶我的意思是我同青夏,不是那样的情谊,日後我定会为她选门顶好的婚事,做个风光体面的正头娘子。”
我哑然失笑,真是个傻子啊。
爱而不自知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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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下旨追封薨逝的妃嫔,褚辰生母丽妃娘娘亦在名单之上。
收网的时候到了。
我听从安排,送了褚辰一个荷包,骗他说是我亲手所绣。
他高兴非常,回去便挂在了床头。
之後,便是家宴丶雨夜丶大殿对峙。
丽妃娘娘撤去追封,甚至被抹去了名姓,再不是褚辰的母亲。
褚辰又一次失去了帝袍下本就稀薄的父爱。
他再次低到尘埃,几乎碎掉了。
可皇後与太子却仍旧不满,天子并未按着他们设想,重新将褚辰幽禁起来。
我们算计了方方面面,却唯独忽略了已然年老的帝王。
皇帝老了,衰老的帝王,手已不如年轻时那般狠了。
即便如此,失了君心,呈半死之态的褚辰,在太子眼里,也已是踩一脚都嫌脏的鼠蚁。
而我,奉命给予他最後一击,跟他说,荷包是找了个父不详的卑贱下人绣的。
褚辰那时的脸色,过了很多年,我依然记忆犹新。
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这样坏心,我找的那个绣娘,父母双全,有兄有妹,算个满福之人。
可是褚辰,我也只是粒被人捏在手里把玩的碎石子,手脚吊起的提线木偶,在这场构陷的大戏里,该说什麽,该做什麽,早早就已经写好放在了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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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褚辰的境遇可想而知。
王城实在待不下去,未及弱冠,他便投身去了军营。
大梁重文轻武,就算他将来有军功傍身,也翻不起风浪。
我任务已成,奖赏便是两年後,同阿舒顺利成婚。
婚後的日子蜜里调油,我们似神仙眷侣,人人羡慕。
那时太幸福了,岁月静好,诸事无忧,让我几乎忘掉了褚辰,也忘记了他是个什麽样的人。
可他是丽妃的儿子。
是从死疫中寻得生机的人。
是自清澜殿苛待十年里走出来的人。
最可怕的,是他身侧始终站着青夏,只要她在,他的心就不会受到真正的伤害。
心被好好护着,任何屈辱都无法将他彻底打倒。
所以,褚辰回来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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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死了。
这是他对我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