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笑笑,扯开话题:“宋婉琇,还说了些别的。”
"她是要通过你,让朕知道,"褚辰意味深长地说,“宋家已经明白了朕的意思。”
见我不解,他拉着我到窗边坐下。
“你怎麽从来也不问,当年我为何要试探宋家?”
“陛下自有道理,原因也许,并不适合让青夏知道。”
“以後所有的事,我都会同你讲。”褚辰遣退了宫侍,亲自煮起了茶,慢条斯理地说:
“宋氏累世为官,未见衰败,行事绝非表面清流望族那样简单,当年我舍命替宋泽挡了一刀,却还是挡不住宋家与废太子的鬼祟之交,他们不会因一子之命,便贸然将整个家族相托,而是一边交好,一边又给留着活扣,两边下注,甚至互相出卖。哪怕我已与废太子斗到了台面上,他们依然在权衡利弊,摇摆不定。”
“只是我那时还是太嫩,很多事後来才想明白,便只能见招拆招。”
我怔了怔,他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那年废院中,刀刃在黑暗中出鞘的声音犹在耳边,我淡声道:“宋氏还算识时达务,终是选了对的路。”
“表面的忠贞,只是权衡的结果。"
褚辰讥嘲一笑。
“当年储君之争,九死一生,我将宋婉琇送到宋家,是为防腹背受敌。可这些年,她早已变了心思,以为宋家真对她好,这根线,如今已拴在了宋家,反成了对方安插在我身边的一只眼。”
我静静听着,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何他会对我展露出莫名的执着。
帝位和权力总归太凉,他还是需要握一点人心,来暖暖手。
“故而,陛下是顺势而为——一边用宋婉琇安抚公主,让她安心出塞,一边又就势拔掉宋家放在身边的眼线,一举两得。”
褚辰将煮好的茶放到我面前,默认了我的话。
“可是……”我想到今日宋婉琇决绝的神情,“随亲之事,宋婉琇并不愿意,又怎麽保证,她会在公主身边,不出纰漏?”
"因为安平在承稷殿里的那些话,是胡诌的,"他不屑地淡哼,"她是大梁公主,为一己私利蓄意挑起纷争,这个千古罪人,她当不起。"
这话倒教我意外,他对仇人之女,竟是这样看的。
“所以……”很多事再一想,脉络就通了,“……我想方设法进入随亲名册,陛下亦是听之任之。”
"此间种种,确实顺势而为……"
褚辰说着,缓缓擡手,将我耳旁的发丝掖到耳後,"但一开始,我只是想找个再见你的借口而已。"
"世有近乡情却,而我,是‘近人情怯’……"
他的指尖沿着耳廓,顺势向下划了几分,这本是个自然无意的动作,可我对他任何靠近脖颈的行为都感到悚然,他亦感受到我瞬间的紧张,话语戛然而止,擡起的手停留在半空,在我耳侧慢慢紧握成拳。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我垂眸:"陛下,青夏……或许,此生只能如此了,您是天下之主,想要的总会找到……又何必将时间汩没于旧人身上。"
褚辰没有回答我,垂手将我桌前未动的茶倒掉,重新添上一杯新茶,状似不经意地反问:
"青夏呢?我之于你,也是旧人?"
“青夏……”我无奈一笑,"只是一抹困于深宫的游魂,从未拥有过陛下,又何谈新旧?"
褚辰手上动作骤停,擡眸定定地看着我。良久,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庄重语气,沉声道:
"不,你不是,你是朕的皇後丶大梁的国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