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杀不了你,青夏。”脸侧的手缓缓垂落,“我这些年,常常後悔,当年不该让你一同留在军帐里。”
他终于点破,最早对我起杀心的原因。
“刚才的赵太医,他的师父,正是当年的太医院掌事,曾亲手验过我的血脉,证明了我的皇子身份……”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与我母妃,是旧相识。”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褚辰的脸色已很苍白,“我自己都无法确认,我的身体里,究竟流淌着谁的血。”
“所以,你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那顶军帐里发生的事。”
我淡淡地,替他说完。
他慢慢点头。
“……从那时起,你于我,便从助力变成了软肋,若太子党从你口中知道军帐里发生的事……若父皇起疑,再验一次血脉,我并没有信心,能够验过。”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杀了你,永除後患。”
他说到这里,随即发出了一声挫败的低笑。
“可我仍然下不了手,总觉得,若杀了你,好像也会杀了我自己。”
我神色一滞,挣扎着想抽出被握紧的手。
“我心想,兴许时间长些便好了,所以将你放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可是三年过去,之前的杀心,反更成了笑话。”
“陛下,别说了。”
褚辰松开我,短暂离开,随後拿着一条细长锦盒,重新坐在了我面前。
“青夏,你对我有心结,人之常情。”
他说着,慢慢打开锦盒,“今日,我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锦盒里面,正躺着一轴圣旨。
他拿出圣旨,放进了我的右手。
“我已立下诏书,若有一日驾崩,无论何因,均不得为难你,可随你心愿,放出宫去。”
我心头一跳,正猜测他是何意,就感觉另一只手里也被塞进了什麽。
正是那装着剧毒的瓷瓶。
他一手叠放在我握着瓷瓶的左手上:
“你可用此毒杀了我,遂你长久心愿出宫,前尘忘尽,逍遥一生。”
他的另一只手,压在了我握着圣旨的右手上:
“亦或是,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共白首。”
我傻愣了半晌,低头怔怔地看着一双手里放着的两样物什:左手剧毒,右手自由。
既死还生,既生……
既生,又当如何呢?
褚辰掌心炽热的温度微烫着我的手背,静默片刻,我胸膛起伏,嗤嗤地笑,头一次直呼他的名姓:
"褚辰,你说我会不会杀你?"
这人可真是个最极端猖狂又狡猾至极的赌徒,他用自己的命来试探我,却又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他太明白,我曾目睹过怎样的乱世,无论如何,也不会因私怨毒杀一国之君,致使天下再乱。
这样给予了希望,实则毫无可选的局面,简直让我又重新恨上了这人。
“青夏,我是人,不是神。”
褚辰看出了我的心思,面露苦笑:
“我掌控不了一切,尤其是人心,你从来都知道我的谨慎,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风险,也决不会冒。”
说罢,他用力压了压我握着毒药的左手。
“可是青夏,我愿意为你违背母命,为你不顾一切一次。”
“只要你想拿,我便甘心情愿地将这条命赔给你。”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肯让我如此了,你明白麽,青夏?”
你明白麽?
当夜,我心绪不安的梦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