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摸着下巴,小声嘟囔:“我也算是救驾有功的,怎麽他是正四品,我才从四品?啧啧,偏心皇帝……”
“孔校尉,哦不,忠武将军!这可是以前镇南军主帅戚云瑛的军衔,如今她已位列从二品镇军大将军,这忠武将军一看便是个很吉利的官啊!”
孔屏听旁人提及戚云瑛,笑脸更一红,满心餍足,隐含骄傲。
宣谕使慈眉善目,待他们一行高兴得差不多了,才道:“诸位将军,接旨罢。”
谢不渝屈膝一拜,率衆接旨,便欲酬谢,宣谕使又道:“谢大将军且慢,这儿还有一份旨意,是圣上特特颁给您的。”
“二哥还有?”孔屏不由惊奇,旋即想起一事,嘿笑,“也是,二哥跟咱们可不一样,圣上待他,必须得特别一些!”
衆人先前就怕谢不渝惨遭抛弃,听得这层意思,也纷纷笑起来,搓着手等候佳音。
谢不渝薄唇一抿,道:“公公请。”
宣谕使笑容可掬,打开最後一封黄绫圣诏,朗声道:“……朕自登基以来,承先祖之基业,统御万邦,励精图治,然治国之道,非一人之力所能及。朕与辅国大将军谢不渝总角之交,两心相悦,患难与共,情若金坚,知其勇冠三军,忠心不渝。今朕欲与谢大将军结为连理,共治天下,同掌乾坤,为大夏定风波,兴国运,开盛世,故册其为皇夫,位同副君,即日起入宫完礼!钦此——”
话声甫毕,军所内外一片寂静,片刻以後,则又爆发山洪一般的喝彩声。孔屏丶老曹等人更是欣喜若狂,冲上前簇拥谢不渝,扛起人来便往天上抛。
宣谕使想是头一回来军中宣旨,先是被撼天动地的呼喝声震得脑仁发麻,後又被衆人将谢不渝抛飞的场面唬得一凛,赶紧招呼大家冷静。
谢不渝从孔屏丶老曹等人手上下来,心像是留在了半空,脚下颇有虚浮感,站稳後,伸手一按胸口,掌心被狠狠一震。
“谢大将军,烦请接旨。”宣谕使生怕又有什麽“大场面”来袭,赶紧凑上来。
谢不渝撩袍跪下,领旨後,孔屏丶老曹等人果然又蜂拥上来,争相欲一睹圣诏,七嘴八舌议论着“皇夫”丶“副君”等词。
谢不渝面上一派平静,似乎不起波澜,然而内心已是汹涌澎湃,耳朵里一声声轰响着,仿佛那颗心就撞在耳膜上。
这一封册封圣旨已然是她对他关于“十月初三”的回应,“共治天下”丶“同掌乾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名正言顺成为夫妻了。
阔别五年,相爱八年,一次次的聚散离合後,他终于,可以等来这一天。
不过……念及先前所虑,谢不渝一咬牙,也不怕丢面了,笑问:“敢问公公,圣上後宫可有他人?”
宣谕使一怔,赶紧道:“大将军放心,圣上登基以来,日理万机,不近男色,後宫万万无人!”
谢不渝点头,积压在胸口的郁气散开,挑唇一笑:“有劳公公传旨,今夜军中设宴,望公公赏光莅临。”
宣谕使看他展颜,心也总算放下,蔼然道:“多谢大将军美意。对了,圣上还有口谕,届时回京,请大将军从望春门入城。”
谢不渝微微一怔,“嗯”一声应下。
孔屏凑来时,正巧听得这一句,奇怪道:“二哥,为何偏要从望春门入城啊?”
谢不渝不答,擡眼望向永安方向。
天高地迥,风雪扑朔。
那一年,他家破人亡,披枷带锁,从永安城离开时,走的便是望春门。
*
太初元年,三月初一。
望春门城楼上方,春风和煦,辛湄坐在华盖底下,极目远眺,但见官道尽头烟尘漫漫,云天渺渺。
那一年,谢家罹难,谢不渝一夜间从万衆瞩目的少年将军跌落为阶下囚,便是沿着这一条路,一步步走出了她的世界。
送别他时,她扑在他怀里痛哭,用嘶哑的喉咙一遍遍重复——我等你!
後来,他们被命运戏弄,在各自的悲剧里延口残喘,颠沛流离。
如今,这一句亏欠了六年的承诺,终于可以补上了。
蹄声阵阵,旌旗猎猎,果儿欣喜道:“陛下,人来了!”
辛湄弯唇,展目凝望从古道尽头驰来的一支军队,起身走下城楼。
城楼两侧栽有春柳,丝若垂金,葱蔚洇润。辛湄走出城门,站在一片春色里,听着震耳蹄声,静候故人来。
“吁”一声,谢不渝勒马刹停,拽紧缰绳,目光越过春光遥望向前。
辛湄嫣然一笑。
城楼上下两侧兵甲如林,齐声一振长戟:“恭迎辅国大将军西宁侯归京——”
声震四方,干霄凌云。
谢不渝胸腔滚烫,翻身下马,率领身後的五百多名朔风军行礼,万岁声回荡天地。
辛湄龙袍曳金,一步步走至谢不渝跟前,伸手扶起他,道:“记得那一年,我在这里对你说过什麽吗?”
谢不渝一瞬不瞬看着她,道:“你会等我。”
“嗯。”辛湄看见他戴在大拇指上的戒指,与他相扣,让两枚戒指依偎在一起,仰头一笑,“我等到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