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头戴乌金冠,身着玄色翻领胡服,腰束雕花板扣金带銙,从头到脚黑得彻底,冷不丁出现在视野中,犹似阎王造访,令人心魂一颤。
平仪长公主从後方下来,认出来人,亦是微讶,转念思及辛湄与他的关系,识趣道:“我先进去逛逛。”
平仪长公主走後,琼珍阁大门外风吹枯叶,瑟瑟有声,辛湄一错不错地盯着谢不渝,却见这人目不斜视,仿佛压根没瞧见自己,举步往琼珍阁内走。
辛湄眉心一颦,忍不住喊:“谢大将军。”
谢不渝脚步微收,人没回头。
辛湄越看越生气,想不通这人究竟有什麽资格冷落她,要说委屈丶不甘丶愤懑丶痛苦,他能及她几分?主动了断是他,拒她于千里之外也是他,这厢相见,他凭什麽还要跟她撂脸?
“大将军不忙着查案,倒是逛起银楼来了,好雅兴啊。”辛湄冷然讽刺。
谢不渝依旧没动,周身却有腾腾戾气,辛湄依稀感觉出他很愤怒,可是凭什麽?这一次,他有什麽资格愤怒?
眼前黑影一动,谢不渝回头,眉眼冷寂,话声漠然:“不及长公主雨夜会情郎,共剪西窗烛。”
辛湄一愣,昨夜冒雨拜访江落梅一事闪过脑海,她大吃一惊,耳畔如有惊雷滚落,总算明白过来谢不渝为何是这样一副想生吞人的臭脸色,疾步追上他:“你派人跟踪我?”
“没有。”
“那就是你跟踪我?”
谢不渝一声不吭。
“不然,你为何知晓我昨夜在……他那儿。”辛湄情急之下,差点又是一声“江郎”脱口而出,殊不知,“他那儿”相较于“江郎”非但没有削减暧昧意味,反而更添亲昵之感。
谢不渝果然冷哂,眉宇发黑,齿间发冷,千万句话抵在唇舌间,根根倒刺一样,硬是一句也吐不出。
怪谁呢?
要怪就怪他,非要追出去,非要不相信,非要在大雨里淋上半个夜晚,自甘犯贱,自取其辱。
掌柜本便守在一楼厅堂,见得此状,提心吊胆地迎上来,手里捧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先向谢不渝赔笑:“谢大将军是来取成品的罢。来,您瞧瞧,这是按照您的吩咐打造的赤鬼面具!”
谢不渝接过来,关上盒盖,压根没心思多看。掌柜便欲打开另一个掌心大小的锦盒,让他验货,谢不渝冷然打断:“钱我照付,这东西我不要了,你自行处置。”
掌柜呆住。这可是他半个月前千叮咛丶万嘱咐要求匠人打造出来的饰品,用心程度超过先前那一张面具,怎的突然就不要了?
辛湄眉心一动,伸手去拿掌柜手里的锦盒欲一探究竟,谢不渝眼锋凛然,劈手来夺,锦盒“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出来两样饰品。
谢不渝弯腰去捡,辛湄抢先捡到其中一样,见是一枚金镶猫睛石戒指,不由愣住。
“拿来。”谢不渝捡了另一枚,摊手向辛湄讨要。
辛湄心若擂鼓,手中这戒指取的是“双鱼戏莲”花样,不用想都知道跟谢不渝捡到的那枚是一对。她一时心乱如麻,想起上次他们在淮州云蔚园度假,他送过她一枚用狗尾巴草编的戒指,被她嫌弃说没有以前编的好看,後来,他们在淮州城里逛集市,她回赠了他一枚梨花木扳指。
“原来是对戒。‘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谢大将军真是浪漫,送给心上人的吗?”
谢不渝心痛似锥,几乎切齿:“拿来!”
辛湄也不甘示弱:“送给谁的?!”
谢不渝突然一笑:“想知道?”
辛湄屏息,定定地看着他。
谢不渝点头:“好,我告诉你。”
说罢,他猛地抓起辛湄手腕,把人往琼珍阁外拉。辛湄脚步踉跄,被他拽上谢府马车,跌进车厢里。
“谢不渝,你又想做……”
不及呵斥,他欺身吻下来,又是上一次在范府吵架时那样强硬的做派。辛湄後背抵在车厢角落,伸手推他肩膀,根本不能撼动分毫。
唇被他攻开,上次残留的痛感沿着记忆袭来,藤蔓一般,狠缠着心脏,令人战栗又悲伤。辛湄浑身发软,又恨又不甘心,竭力挣扎,换来的却是更霸道丶凌厉的侵占。谢不渝发狂似的吻着她,满脑被昨夜轰然有声的大雨席卷,滔天的恨与痛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理智,一次次把他拉入深渊。
肩臂一凉,大袖披衫被扯落,胸前春色尽数袒露,辛湄双眼一闭,便欲放弃,男人却突然停下来。
车厢光影明灭,谢不渝红着眼,但见似玉凝脂,洁白无瑕,更无一丝与人欢爱过的痕迹,先是愣住,而後放开辛湄,蓄积在眼底的戾气慢慢散开。
辛湄气喘不叠,看他的反应,已然猜出缘由,霎时羞愤丶讽刺齐涌而上,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一声,谢不渝没躲,脸被她扇得偏去一边,被她攥在手心的那枚戒指则滚落在车厢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