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蝉声大作,无休无止,仿佛刀刃从磨刀石上狠狠划过。头顶分明是一轮火热的炎日,衆人却感觉朔风席卷,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
谢不渝一言不发,走出月洞门,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往左一拐,从辛湄眼皮前走过。
另外两人紧跟在後,夏桐义愤填膺,边走边用鼻孔哼气。
孔屏一脸木然,两眼望天。
待三人走後,树荫下依旧针落有声,辛湄硬是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感觉身上发热丶脸上发热,震惊丶尴尬丶懊恼丶紧张……诸多情绪混入血液,一气往上涌,天灵盖险些要冒出烟来。
“殿下……”果儿小心翼翼。
辛湄深深吸回一口气,看也不再看身旁那人,愤然离去。
*
走出花园,辛湄心头始终撞个不停,脑海里反复闪现刚才谢不渝走时的脸色,到底放心不下,对戚吟风道:“去看看,他往哪儿去了。”
“是。”
戚吟风自然知晓辛湄所忧,娴熟地朝西边赶去,约莫一盏茶後,捎回来谢不渝在扶风园休憩的消息。
下午的决赛预计申时才开始,这段时间,衆人都分散在昆明池各处玩乐,扶风园相对僻静,鲜少人至。辛湄略一权衡後,在戚吟风丶果儿等人的掩护下走进扶风园。
微风习习,朝西的一栋阁楼挡住艳阳,走廊上满是参差剪影,杳无人迹。辛湄吩咐戚吟风丶果儿等人先守在外面,以免外人闯进来,独自步上走廊,往後方厢房走。
廊外栽种着参天梧桐,阳光渗漏在地砖上,生机盎然。辛湄探头探脑,走得鬼鬼祟祟,刚拐过转角,猛见一人靠在走廊内侧的墙壁上。
辛湄吃了一惊,差点惊叫出声,捂着嘴呆在原地。
谢不渝抱臂靠在墙上,转头瞥她一眼,又移开目光。
辛湄本不迟钝,一瞬便领会他是何用意,放开嘴唇,娇声:“六郎,你在等我呀。”
谢不渝奇怪:“等你做什麽?”
“等我哄你呀。”辛湄莞尔。
谢不渝嘴唇翕动,眼盯着虚空,拔腿往前走。
辛湄有所意会,提裙跟上。
走至尽头阁楼入口,谢不渝推门而入,辛湄闪身跟进来,看见他关上门,接着往楼上走。
阁楼里静悄悄的,孔屏丶夏桐两人也不知所踪,辛湄放下心来,跟着他走上二楼,因着四下无人,大胆地从後方抓住他的手。
谢不渝没躲,由着她抓,两人纠缠一阵,折腾到窗户前。谢不渝靠着边几,双手撑在两侧,居高临下盯着她。
“哄啊。”
辛湄被他看得心神微荡,伸手搂他脖子,撒娇:“我也没跟他怎样嘛。”
谢不渝淡淡“嗯”一声,道:“你原本想跟他怎样?”
辛湄这下知道他是真吃醋了,腹诽小气鬼,赶紧道:“真没怎样,他今日没参加龙舟赛,我以为他偷奸躲懒,正代表徐大人训斥他呢。”
说完,才突然想起来安排江落梅进工部一事都没跟他提过,也不知他今日押注时是否知晓……
心头猛然又急跳两下,乃是心虚,辛湄偷觑谢不渝,睫毛颤颤,秋波盈盈。谢不渝怎会看不懂那求饶的意思,偏偏一想便窝火,气恼这人的心肠又硬又花。
“辛湄。”他忽然直呼她名讳,语气前所未有严肃,“重来一次是你提的,我只要求一样——坦诚相待。你若做不到,就别招惹我。”
辛湄看他气成这样,心里像打翻五味瓶,自感惭愧,又有些心酸,道:“我没有骗你。我心里只有你,从来没变过。”
谢不渝仍旧沉着脸,辛湄着急,垫脚来亲他,他却躲开,毕竟心里仍梗着根刺,没拔出前,他再爱她,也没法跟她耳鬓厮磨。
辛湄于是更慌张,搂着他纠缠,两人折腾片刻,位置转换,辛湄靠在边几上,便要扑上去,谢不渝眼神陡然一变,直勾勾看向窗户外。
辛湄也一怔,猛然会意,掉头看去,惊见窗户外的一栋阁楼上,有人正凭栏而立,看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