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承弼勾唇一笑:“公公客套的很,要麽说还是公公功夫深,心里明明存着记恨,脸上却还是风轻云淡,什麽都没有似的。”
冯钰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的愤懑:“世子爷,您若有公事,咱家陪你去谈公事的地方说话。若有私事儿,大热天的,咱也换个地方,何苦在这儿磨嘴皮子?”
郎承弼“诶”了一声,像是怕被玷污了似的,急忙与他划清界限:“我不过是个伯爵府的世子,公公是万岁爷身边的头号红人,哪里轮得到我在私底下攀交情?”
冯钰听他话不成话,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一心只想尽快脱身,于是只一拱手:“忠勇侯府乃是名门,而咱家不过是陛下身边一奴婢,的确攀不上忠勇侯府的门楣,这便告辞了。”说完,不等郎承弼回应,弯腰钻进了软轿里。
郎承弼见冯钰是个落跑的姿态,一时气焰更盛,他将脑袋探出窗口,目光落向对面软轿窗上的布帘,扯着哂笑嗓子道:“公公别急着走啊,本世子话还未说完呢。这人呐,无论何时都得摆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万岁爷擡举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封官如何,赐婚又如何,话说回来,前几日有人看见你与你那娘子在街上闲逛,这几日却是再未见过,怎麽,该不会是你那娘子嫌弃你的身份,不要你了罢?”
不要你了。
四个字落地的刹那,冯钰只觉得一颗心被猛地击碎,痛得简直快要呕血。这些天他活得好像一具行尸走肉,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隔绝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而郎承弼轻飘飘的一句话,便瞬间将这口气挥散。
压抑在心头上的那层罩子碎了,所有情绪涌上上来,反扑而来悲与痛像一支利箭朝着他心口狠刺过去。
这一刻,他失去了人的理智,退化成了一只兽,只凭本能行事。大跨一步钻出软轿,他当着周围随从与小厮的面儿,冲进郎承弼的轿厢,直接将人拖了出来。嘴里发了狂似的叫喊着:“你说什麽?你给我出来!”
郎承弼万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骂道:“冯元忱,你疯了吗!”
冯钰双眼猩红,双手死死地攥着郎承弼的衣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这麽大的力量,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却三两下将郎承弼按倒在地。
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冯钰顶着周围人的拉扯,疯狂的攻击着郎承弼。打不到他就踢,踢不到他就咬,嘴里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谁不要我?她怎麽会不要我!你哪里会懂得我与她的感情,你凭什麽这样说!”
善的怕恶的,恶的怕疯的。
郎承弼没想到冯钰会有如此举动,一边哀嚎,一边气急败坏的大骂道:“死太监!狗东西!连我也敢打!”
眼看事态越发严重,原本一点口角发展为了斗殴。底下人不敢做主,立刻将此事层层上报,不多时,事情传报到了萧绰面前。
萧绰彼时正陪着卫婉用午膳,听闻此事当即噎了一下:“你说谁?”
卫婉也愕然的放下筷子,凝视着来报信的内侍。
那内侍垂首道:“是司礼监的冯掌印,他在宫门外把忠勇候家的世子给打了,还把世子的一条胳膊给打骨折了。”
萧绰简直是瞠目结舌了:“你确定你没弄错?”
内侍的态度很笃定:“奴婢不敢乱回话,此事千真万确。”
萧绰“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满脸愠怒:“反了天了!叫伴伴来,朕要亲自问问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卫婉连忙在旁劝慰:“陛下消消气,冯钰是个循规蹈矩的体面人,这其中必然有缘故。”
萧绰愤愤的叹出一口气:“那也不能打人,更何况他打得是忠勇候家的世子。那郎承弼人虽然平日里浪荡轻浮了些,可是并无大错,又是郎铣的独子。郎铣这回一定会趁机大做文章,到时候闹到朕面前,朕该怎麽处置?”
一通话说完,耳畔安静得异样。萧绰擡头将目光挪回那内侍身上,见那内侍站定不动,蓦地一瞪眼:“还愣在这里做什麽?去传人呐。”
内侍进退两难,迟疑着说道:“陛下,掌印这会儿怕是入不得宫。”
萧绰一拧眉毛:“为什麽?”
内侍回答:“说是眩晕不止,被擡回府中歇息去了。”
“放肆!”萧绰扶着桌沿儿霍然起身:“打人的是他,他倒是先躺下了?朕看他就是在故意躲事。那好,他不来,朕就亲自去,朕这就出宫。”
卫婉想起身,奈何身子过于笨拙,试了一下没起来,只好坐着开口道:“陛下,莫动气,有话好好说。”
萧绰回过身,四目相对,他将手掌搭在卫婉肩膀上,轻轻握了一下:“放心,朕自有分寸,你好好歇息,若有事,立刻派人告知朕。”
卫婉忧心忡忡地一点头。
萧绰随即转身,龙行虎步的消失在了卫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