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长达十年的感情牵绊,自己在他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点燃了暗夜里的光。追寻光是人的本能,即便里面没有爱意掺杂,即便这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依赖,但是感情浓厚到了一定程度,谁能掂量得清楚这与爱情相比,究竟谁更珍贵?
叶南晞平静到近乎于无情的目光终于起了变化,眼里含了一丝心痛。
萧绰察觉到了这丝心痛的存在,随後像是收到了某种感召,他抛开所有顾虑,一把抱住叶南晞。滚烫的气息拍拂在叶南晞的耳侧,几乎要灼伤她的脸:“南晞,我答应你,若你肯与我在一起,我便罢了选秀,不再纳旁人。皇後与我少年结发,我不能弃她不顾,但除此之外,我此生只守着你,好不好?”
他是舍弃了帝王的尊严才讲出的这句话。
叶南晞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萧绰咬着牙,做了个深到极致的深呼吸。缓缓松开叶南晞,他转而将双手伏在对方的肩膀上,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阴沉,投向叶南晞的目光也阴寒如刀:“朕是皇帝,天底下就没有朕求而不得的!”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偏偏叶南晞不受震慑。
“可惜除了我。”她无视掉萧绰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哀色,扬起下巴接着说道:“我来去自由,我并不属于这里,更不属于你。”
萧绰的身体像是被她这话冻住,身体凝结成冰,热血退潮似的向下落,整个人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刺激到了恍惚的地步。手指缓缓并拢,末了在叶南晞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难道你对我就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叶南晞暗暗忍痛:“有,但绝非爱情。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但也永远不会爱上你。”
萧绰逃避般的背过身,望着远方的天空急迫的喘息着,极力压制住心里将要暴露的敏感与脆弱。
今日踏上摘星楼前,他万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拒绝,而且被拒绝得这般不留馀地,好似被宣判了死刑。
他双唇紧抿,长久的不发一言。
什麽都别说了,此刻再多说一个字都是自讨没趣,都是自取其辱。他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舍又舍不下,得又得不到。他简直怀疑自己是遇见了克星。
叶南晞垂眉顺眼地站在那里,表面上是温婉谦和,实则是铁板一块,宁折不弯。她手里还拿着那个锦盒,盒身已经被她的捂到温热。低头眼了那盒子一眼,她伸手作势要将盒子交还给萧绰。
萧绰用馀光扫过那盒子,忽然觉得那盒子像极了此刻的自己——一件漂亮而华贵的礼物,偏偏送不出去。越是想给人家,人家越是不肯要,比路边的草芥还不如。
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叶南晞将盒子递向对方:“陛下,这个……”
萧绰根本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转过身快步离去,转眼便消失在了高台上。
另一头的冯钰正好从司礼监议完事出来,去乾元殿寻萧绰,去了一趟未见人影,寻了个小内侍一打听,才知道萧绰自打午後从摘星楼回来,便将自己锁在寝殿里一个人喝闷酒。
萧绰并不是嗜酒的人,白日喝酒定然有缘故。
冯钰向来心思细腻,结合今日萧绰的种种表现,顿时将这背後的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
怀着些许不安,他来到上仪殿,将整间殿宇转了一圈,末了从屏风後的软榻上寻到了萧绰的身影。
萧绰四仰八叉地躺在锦缎铺就的软榻上,不远处的地面上歪倒了两只空酒坛子。那酒坛并不大,一只手便能握住,可宫里的酒都是陈年佳酿,酒气浓烈,两坛子下去足以醉人。
俯身弯腰跪坐在萧绰身边,浓重的酒气直往冯钰鼻子里窜。冯钰稍稍屏息,同时伸手撩开挡在萧绰脸上的袖摆,柔声在他耳边道:“陛下,醒醒,怎的醉的这样厉害?”
萧绰在半明半昧间睁开眼,一双眼睛被酒泡的浑浊了,神色既木然又迷茫。几秒钟後,他认清了眼前人的身份,随即很吃力的一扯嘴角,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你来啦。”
大约是心里有愧,冯钰垂下头,有意避免与萧绰对视:“陛下怎的白日饮酒,臣已经吩咐御膳房去熬醒酒汤,过会儿就送过来。”
“不要醒酒汤!”萧绰扬手在空中胡乱一挥,动作直挺挺硬邦邦,像是孩子在赌气。挣扎着从软榻上爬起来,他握住冯钰的手腕,然後猛地一用力,将冯钰直直地拽到自己身前:“躺下,陪我躺会儿,就像小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