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啊你丫,别再胡说八道了!别再说脏字了!”我的仆人尖叫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我最近这阵子腿都疼得要命,而且……”于是我赶忙着补起来。
“疼?”空谷幽兰女士不屑的看着我,“你懂什麽叫疼吗?你根本就不懂!”
“是……我想,跟你比的话,我确实不懂。”
“没错。”
“可是……我想把这本书写完,我想知道结局是什麽样的。”我顿了顿才继续说,“而且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帮我看看稿子,如果旁边没有人帮我看稿的话,也许我就没有写作的动力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躺在炕上望着空谷幽兰女士那恐怖而僵硬的脸,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了。
“兰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啊,”空谷幽兰女士叹了口气,“我确实挺想知道故事的结局的,我想这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还有念想的东西吧。”
说着,空谷幽兰女士竟然不自觉的慢慢吮吸起了她手指上的老鼠血来。
我咬紧牙,告诫自己不能吐!千万不能吐啊!
“就像当年追港剧一样。”空谷幽兰女士说完句话以後四下张望起来,嘴上就像涂了TF16似的——我多少懂一些口红的事情,多少任女朋友给我科普累积起来的结果。
“撼撼,我再说一次,我可以去拿斧头,让咱们俩都解脱。你不傻,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让你离开这里。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眼睛别乱飘,如果她看到你眼睛乱飘,一定会立马儿砍了你的!”我的仆人叮嘱我。
“是的,我知道。可是生命总是有尽头的,兰儿,所有人迟早都得死的。”
空谷幽兰女士的嘴角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然後只见她带着一丝柔情,用她那沾着老鼠血和她口水的手摸了一下我的脸。
恶心!想吐!
“你应该也琢磨过逃跑的坏主意吧?就像老鼠夹子上的老鼠也挣扎过一样,可是你逃不掉的撼撼。如果这是你写的故事,你能逃,但这不是你写的故事。我是不可能让你离开这里的……不过你别怕,我是可以陪你一起死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操他妈的,我又没和她结拜也没和她私定终身,我为什麽要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突然想对着空谷幽兰女士大叫:“好啊,来啊,动手啊!看看咱们谁怕谁!”
可是我的求生意识直冲脑瓜顶,打败了一时的软弱。对,那不是流氓的勇气,那只是软弱,也是怯懦。不知道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我这个精神正常的人,很难软弱到去自杀的——我毕竟不是我那强大的爹。
“谢谢你,”我对空谷幽兰女士说,“不过我希望我的工作能有始有终。”
空谷幽兰女士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好吧,我想我其实知道你想把书写完,因为我看到自己送过来的药了,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件事。”
她有点儿疯狂的“哧哧”笑着,脸上的表情却又像是皮笑肉不笑,就像是用肚脐眼儿说话的刑天那样。
“我得出去一趟,要是我不走的话我可能会做出一些傻事来。每次我心情变成这样的时候,我就会去一个地方,那地方在那边那座山的山顶上,叫回心峰。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找到你的时候刚从镇上回来。”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些什麽。
“我其实说谎了,因为我那时候还不了解你。其实那天我是从回心峰回来。我去回心峰有时候真的会大笑,但大部分时候只是尖叫。”
“兰儿,你要去多久?”
空谷幽兰女士梦游似的飘到门边回答我:“说不好,我帮你拿药了,你不会有事的,每六小时吃两粒,或者四小时吃六粒,或者一次全吃完。”
“可我怎麽吃饭?”我的仆人着急的问我。
但是我却不敢这麽问空谷幽兰女士,因为我不希望她把注意力转回到我身上,一点儿都不想。我现在希望她赶紧滚,因为现在跟她在一起就像是与死神为伴。
我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炕上老半天,竖着耳朵听着空谷幽兰女士的动静。我一直担心空谷幽兰女士会改变主意,然後拎着斧头折回来。所以就连我听见她走到院子里丶叫丁仲衡上了她的车丶发动她的皮卡丶用力的关上铁门的时候,我都不敢松解,因为我觉得她可能已经把斧头拎上了她的车,随时杀个回马枪。
不过,皮卡的声音最终还是渐渐的远去了。空谷幽兰女士就这样带着她最爱的丁仲衡离开了。这次她没有驶往山下的矿镇,而是往更远处的山路开去了。
“她要去回心峰。”我嘶哑着嗓子说,然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什麽他妈回心峰啊,是失心疯吧?!”
空谷幽兰女士有她的回心峰,而我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转意谷里了。不过我的狂笑声,却因为瞥见了墙角血肉模糊的死老鼠而戛然而止了。
北京很少能见到老鼠,虽然在我小时候丶80年代住平房大杂院的时候偶尔能见到一两只神色匆忙的老鼠,但像这麽大只的老鼠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的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谁说她没给我留吃的东西?”我对着我的仆人发问,笑得更疯狂了。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在我的“转意谷”里,我的笑声充盈了这个关疯子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