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丶笃丶笃,书案被人轻轻地敲了三声。
该来的总归要来,躲不过。
谢静姝只好鼓起勇气擡头看向蹲下身注视着她的青年。
皇兄一手撑着书案,另一只手向她伸过来,笑眼盈盈地问道:“怎麽,没有那层血缘关系就不拿我当哥哥了?当初既拉鈎又立字据,如今都不作数?”
自然是作数的,只不过,她忘不掉梦里母後那张绝望而悲伤的脸。纵然不是她的生母,也与生母无异。
皇兄的手一直伸着没收回,似乎是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思考。
谢静姝抿了抿唇,最终握住皇兄朝她伸来的那只手,被皇兄从书案下拉出去。
但她并没有握太久,出去後就将手抽回,像条滑溜溜的小鱼一样。
“我知道你要找什麽。”谢檀弈开门见山,从一只雕花紫檀木箱中一叠信件递给她。
谢静姝一页页地翻看信件,原本粉润的嘴唇越发苍白。
这竟然是周皇後写给前丞相的情书。
他们是亲兄妹啊……
[岂敢爱之,畏我父母,畏我诸兄,畏人之多言。]
这是前丞相送给周皇後的最後一封信,而落款的时间,正是周皇後入宫前三天。
谢静姝将信件一封封装好,又塞回那只精美的雕花紫檀木箱中锁好。就让这一寸寸相思全部封藏吧。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为什麽母後看到她年纪稍长後和皇兄在一起时,会露出那样惊恐慌张的神情。原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时候他们没有做错,是母後多想了。
但自从看过那些信後,谢静姝却觉得她和皇兄之间的氛围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皇兄看向她的目光,令她想起了少年时期,皇兄狩猎时的神情。
这令她的视线开始不由自主地躲闪。
“今日看到的都忘了吧。”谢檀弈说。
“嗯。”她低着头闷声应道。
“之前听到的话倒是可以好好品鉴回味一番。”
“为什麽?”她猛然擡头看向皇兄。
谢檀弈森然笑道:“因为不久後,宫墙内外都会换一批人。那些话瑛瑛以後想听都听不到了。”
直觉告诉她,最近宫里马上要有大事发生了。即便如今宫内白雪皑皑,她也能从空气中嗅出一丝红血的腥气。
“瑛瑛过来,你离我太远了。”
青年储君的黑眸中蒙着一层教人看不透的雾,又如黑洞般,要把人吸进去。
谢静姝只好再靠近他一些。
迎面是扑鼻而来的檀香,霎那间,她落入一个扎实的怀抱。双臂环住她的後背和软腰,用力至深,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去。
不舒服,喘不过气。她本能地开始挣扎,可皇兄却抱她抱得更紧,宛若久别重逢的恋人的拥抱般刻骨铭心。
咚咚咚,她听到皇兄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这心跳竟然让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变得紧张。她害怕这样陌生的变化,所以挣扎得更加剧烈。
“别动,让皇兄抱一下,弄乱的书房就不罚你打扫。”
低沉清冷的声音钻入耳蜗,谢静姝感觉自己思绪在这时已然有些恍惚。
她能感受到谢檀弈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强烈情绪。
宫变之前,其发起人大概也是焦躁难安的吧。
在熟悉这个足有千斤重的拥抱後,谢静姝慢慢停止挣扎。
她软着嗓音唤了声,“哥哥。”
“嗯?”青年的声音有些闷,沙沙的,像是染了风寒。
“吾爱阿兄甚矣,故亦不惧人言。”
“当真?”
“肯定当真!我们拉过鈎,立了字据的!”她说罢,也伸手用力抱住谢檀弈,“你永远都是我哥哥。”
这是亲人间最紧密无间的拥抱。
谢檀弈却低低地笑了,他轻轻捏了捏她的後颈,哑声道了句,“好。”
——可是瑛瑛,我不想只做你的哥哥。
——那些谣言该是真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