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年她胃口不好,所以窝在绮萝殿,闭门不见客。
谁都不见,皇兄更不能见。
——妙仪公主确实不是帝後的女儿,只不过是沈美人为女求荣刻意买通高妈妈掉包的假公主。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不可抵赖,无法抵赖。
等这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距离假公主真相曝光之际已过去三天。父皇本来有废公主的打算,可皇兄却保下了她。
在她还什麽都不知道的时候,皇兄已经替她处理好一切。
她依旧可以做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以做储君的皇妹。可如今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皇兄的亲妹妹生下来就死了,她只不过是个顶上来鸠占鹊巢的赝品。
近来宫墙内外流言腥风血雨,那些腌臜话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终于还是落进了闭门不出的妙仪公主耳中。
——太子与假公主关系不清不楚。假公主常出入东宫与其兄媾和,两人让将军府家的陆三郎做了绿毛龟。
这话已经荒谬到令她发笑的程度,可传谣之人却反复琢磨着这话并深信不疑。他们太空虚太无聊了,只能咀嚼从别人嘴里吐出来,沾着腥臭浓痰的脏东西,还要吐到下一个人嘴里让大家都尝尝,如此连续接力,借以打发毫无建树的光阴。
他们不敢在人面前说,却会在背地里唾沫横飞。悠悠衆口,堵不住。源头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多个人,衆说纷纭,极易混淆。一旦传谣的人多了起来,在“法不责衆”这面挡箭牌下,想要抓到源头便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即使源头只是一件小事,可在传播过程中却如星火燎原,将茫茫草地烧个一干二净。你还不能为自己辩解,因为他们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
谢静姝感觉自己的胃在痉挛。
她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可是今早喝了几口便喝不下的蟹粥明确地告诉她,你在意得很。
多年前母後也是这麽想她和皇兄的吗?为什麽呢?母後明明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之间是什麽感情,母後还会不清楚吗?
陆昭会怎麽想呢?
皇兄听到这些话也感到气愤吧。会不会责怪她这个假皇妹败坏了他的名声?
心乱如麻,谢静姝蒙在被子里,直到空气稀薄到令人窒息她才把头探出来喘气。
不料刚露出一张被憋得通红的脸,就看见襄芸站在眼前。
她现在简直连活人都不想见,遂又把头缩回去,“不是说了给你们放假吗?我要睡觉。”
“公主,有封信。”
沉默半晌,谢静姝闷闷地问道:“是皇兄的吗?”
还没等襄芸回答,她又缩到床榻边缘,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只蚕蛹。
“我不看,我不能看,你送回去。”她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跟皇兄说我病了!不能见他!”
襄芸叹道:“不是殿下,是陆小将军托我送来的。”
“陆怀彰?”谢静姝这才从厚厚的蚕蛹里钻出脑袋。
或许她现在应该跟陆昭多亲近些才对。就像当时被母後鼓励着跟陆昭一起玩一样。
离皇兄远一些,说闲话的人才会少一些。
是以,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从蚕蛹被子里破茧而出,“把信给我吧。”
信里只有一句话。
[吾爱卿甚矣,故不惧人言。]
确实是陆昭的字迹,可是……
谢静姝怀疑地看向襄芸,“真是陆怀璋送进宫的?”
“是陆小将军,千真万确,奴婢不脸盲。”襄芸掐着掌心说,头埋得很低。
这般遮遮掩掩,定是有古怪。
“我才不信陆怀彰能说出这麽文绉绉的话。”
谢静姝拿着信纸凑到鼻前,闭上双目仔细地嗅着。
信纸上有股似有若无的檀香,而掩盖在檀香之上的,是一股浓重特殊的墨香。东宫里用的御墨是加了龙香剂油烟墨。用油烟入脑麝丶金箔,谓之龙香剂,书写时自有一股龙麝之香。
“是哥哥。”谢静姝笃定道。
皇兄写得一手好字,模仿别人字迹亦是信手拈来。
“他骗我,你也骗我。”
“公主……奴婢也是按命令行事……”襄芸擡头望向她“殿下说,若自己说明是他送的信,您不会看。”
“我不怪你们。”
目光又落到信纸中的字迹上。
——吾爱卿甚矣,故不惧人言。
这是皇兄写给她的,她默默念这句话,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
哥哥对妹妹的爱吗?
鼻头酸软,她忽然特别想见皇兄。但很快,她就强行将这个念头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