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谢静姝捂住孩子的嘴巴,悄声问:“有人在追我,就在外面,借我个地方躲躲好吗?”
孩子澄澈的眼眸凝望她许久,点点头。然而很遗憾,就在孩子点头的那一刹那,草垛就被人扒拉开。陆昭站得笔直,得意洋洋地抱手俯视着二人,“抓住你了,请吃饭罢。”
哎,愿赌服输。谢静姝扭头看向孩子,“也请你吃饭罢。”
之所以对这个孩子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明明矮她一个头,却整整吃了十碗水盆羊肉。吃到第五碗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她,她便摇摇钱袋说:“敞开肚子吃,说了要请你吃那一定管够。”
不过後来她跟陆昭去结账的时候,回来一看,那孩子已经离开了,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名字。他大概是真担心她会付不起钱罢。
谢静姝将这些一一说与谢檀弈听,“皇兄,你打听那个孩子做什麽?那只是个小孩子,还没我高呢。”
不过那孩子既然能发现襄芸,想必功夫不低,也不知身後之人是谁。只是她没想到,仅仅是因为自己请那孩子吃过一顿饭,竟然能让他记一年,还能在关键时刻跑出来帮她。
谢檀弈笑笑,轻轻摇头,“不做什麽,只是好奇。他既然帮过你,若是再遇,便引荐到内率府以作报恩罢。”
“明白了!”谢静姝用力点点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
报恩倒是次要的,她猜测皇兄大概是想调查这个孩子的背景。说不定已经开始私下调查了,只不过加上她会更快。毕竟一个对外形象不理世事丶潜心礼佛丶清冷端方的储君大肆下搜捕令会引起所有皇子怀疑,特别是对储君之位野心勃勃的那几位。
自先皇後去世以来,谢静姝已经明目张胆地帮谢檀弈办过许多事。
他们既是同胞兄妹,便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共存。原本都是走在太阳底下的人,但那场重病过後,皇兄便只能在黑暗中搅动风云了。两人一阳一阴,各处两极。
酸乳酪淋到如红宝石珠子的樱桃上,谢檀弈将整个碗推到谢静姝面前,温和道:“吃樱桃罢。”
气氛似乎缓和,翠禾和襄芸也不知什麽时候站在一旁随时准备服侍。
见谢檀弈态度好转,对她溜出宫的事情既往不咎,她吃着樱桃,又得寸进尺地试探,“我既然发誓以後不会偷偷溜出宫,以後就肯定不会再犯。所以,能不能不让襄芸每次都跟着我身後出去呀。”
襄芸会功夫,跟在身後她根本没办法发现。
今日在朱雀大街上,身後的陆昭双手环抱住她防止两人摔倒的时候,她脑中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这个动作不能被襄芸看到。
被襄芸看到,也就等于被皇兄看到了。
好奇怪,以前明明不会这样。
“为何?”谢檀弈问。
“就是不想,总之我不想襄芸每次都跟。”
感觉到谢檀弈的目光,谢静姝埋头吃樱桃,不看他。
像是落入海水中,感官无限放大,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还有皇兄沉重的深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抵抗皇兄,以前她一直是个很乖的妹妹。
半晌後,耳畔传来清冷的声音,“只有同怀彰相会的时候不想让襄芸跟着对麽?”
“对。”她不假思索地便用力点头,然後往嘴里狠狠地塞一口樱桃毕罗。
“襄芸是在保护你。”
“昭哥哥也可以保护我。”她嘴里吃着东西,说话支支吾吾。
“怀彰能随时随地在你身边保护你吗?还是说,你往後馀生的每时每刻都要跟他待在一起?莫非你方才发的毒誓不是毒誓,而且是在同老天许愿?”
“我……我不是……”谢静姝猛然擡头,望像那双潭水般幽深的眸子,“那就是毒誓!”
耳朵烧着,脸也烧着,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反驳,“不是,我有病啊?许愿嫁给陆怀彰。我只是喜欢跟他出去鬼混!宫里哪有能陪我玩的人?”
可谢檀弈只是不急不躁地看着她。他的平静,更显得她的种种表现欲盖弥彰。
许是心事被发现,加上方才剧烈的反应,谢静姝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她撅着小嘴,恨恨地嘟囔,“皇兄,我长大了,及笄了。关于我,你不能每件事都插手!”说罢便气得转身离去。
她几乎是跺着脚离开的,软底云履用了十足的力气踏在地上,一步一步,咚丶咚丶咚,也不知那娇养的脚底有没有因此泛红。
襄芸和翠禾互相看一眼,连忙跟上前追。崔内侍见太子脸色不好,也准备去劝说,却被太子一眼瞪了回去。他心里纳闷,殿下和公主自小感情都是极好的,从未红脸吵过架,今日怎会如此?
谢檀弈不语,也没起身去劝谢静姝留下,只是端坐在原处。
人走杯未空,圆滚滚的樱桃如琉璃珠子般滚了一桌。
他握住那只被留下的杯子,拇指指腹用力抹去杯口的胭脂痕迹。
先前在宫里不梳妆不打扮,宛若一朵清水芙蓉。现在陆昭一回来,连嘴唇都涂得红艳艳,如牡丹般国色天香。
啧,妹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