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萤肃穆道:“正是因为艰难,所以才要去为她们劈荆斩刺,护她们前行。
“只要有一人从这条路走出来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女郎从荆棘里走出来,闯出去,像个男人一样顶天立地去挣功名。
“她们一样能光宗耀祖,一样能谱写篇章。
“甄娘子你是女郎,且是有学识的女郎,相信你比多数人都清楚开蒙的意义在哪里,更知道学识到底有没有用。
“今日我来请你,也是想请你能跟我一样,做那不可能的先驱,去为那些被受困一辈子的女郎劈荆斩刺,为她们铺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那些年纪大的不行了,年纪小的总有希望,待到她们长成,便有成千上万的女郎冲出困住她们的牢笼。
“只要她们尝到了甜头,就会为下一代继续铺路,相信时长日久,整个世道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你难道不想成为开辟那条路的先驱者吗?
“以後若有人提到女学,必然提起你甄先生,而不是甄娘子。
“你我皆是读书人,甄先生三个字的分量,难道不值得去闯一闯?”
她说话的语气坚定温和,且蕴藏着力量。
那种女性的内在力量令甄氏的内心备受触动,她似乎到今日才明白,为什麽那群土匪会推崇这麽一个妙龄少女。
因为她确实很会煽动人心,一张嘴描绘出来的蓝图不由得叫人向往。
见她久久不语,梁萤以退为进道:“倘若甄娘子甘愿在後宅里过这平稳日子,也是你的选择,毕竟人各有志。
“不过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可有兴致走出後宅像我那样站到前头去为自己谋一番前程。
“我始终相信,今日有了一个王功曹,只要我们足够努力去开辟,以後总会有许许多多的女郎像我们最初那样走到前头去闯。
“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就是不知甄娘子你敢不敢?”
甄氏强压下心中的翻涌,正色道:“不瞒王功曹,惠娘一直在後宅,不曾走出去过,此事需得仔细斟酌一番,方才能做决断。”
梁萤点头,“我只希望你的决断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陈安的意愿。”顿了顿,“倘若甄娘子愿意走出这一步,又有所担心,尽管同我提出来,咱们一块儿解决,因为以後还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难题。”
甄氏:“王功曹的话惠娘都记下了。”
梁萤:“我便不再多说了,还有许多事需得回去处理。”
甄氏起身送她们离去。
待二人走了後,甄母不知何时来到屋檐下,说道:“这个王小娘子,好大的胆子,竟然妄想着开办女学。”
甄氏回头看她,不以为意道:“这算什麽,他们是一帮土匪,还用强把豪绅手里的土地抢来下放分发给老百姓呢,阿娘觉得这是好还是坏?”
甄母皱眉,“到底是一群强盗。”
甄氏走到屋檐下,“可是老百姓有饱饭吃了,只需交三成赋税,七成留给自己,没有了豪绅在中间盘剥,他们的日子可算有盼头了。”
甄母:“这倒算是惠民之举。”
甄氏:“所以他们这帮人身上,没法分出好与坏来。”又道,“如今那王小娘子又想开办学堂,免了孩子们的束修,阿娘又觉得,这是好与坏?”
甄母噎了噎,“哪有公办学堂专门给女娃开蒙的?”
甄氏笑了笑,不答反问:“哪有公家从豪绅手里抢夺土地分给老百姓的?”
甄母:“……”
甄氏继续道:“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却做起了功曹来,天天在外头跟男人厮混抛头露面,岂不是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甄母:“……”
甄氏暗搓搓道:“云郎还不服气被她管呢,认为一个女人竟然管束起男人来,简直岂有此理。
“我就问你,阿娘,倘若你家的闺女也像她那般厉害有本事管一个郡的政务,你心里头高不高兴,脸上有没有光?”
甄母嘴硬道:“到底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甄氏撇嘴,“若是有一天我也像她那样,受人们敬重,唤我甄先生,阿娘你心里头美不美?”
甄母没有答话。
甄氏又问:“我若比大哥他们还厉害,能自己挣月俸,且受人敬重,你会以女儿为骄傲吗,敢出去说你家闺女是教学的女先生吗?”
甄母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想想是挺得意。”
甄氏:“所以那些抛头露面都是假的,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自己有本事,若是有底气了,谁敢在背後嚼舌根?”
甄母没有答话,过了许久,才试探道:“惠娘莫不是被说动了?”
甄氏摇头,“待云郎回来再说。”
晚些时候待陈安下值回来後,甄氏服侍他换下公服,同他说起今日梁萤来寻她一事。
听到开办女学,陈安从鼻孔里哼出不屑,说道:“简直是瞎胡闹。”顿了顿,“到底是一帮乌合之衆,行事全凭喜好,成得了什麽气候?”
甄氏笑笑不语。
见她不吭声,陈安试探问:“她今日来寻你作甚?”
甄氏淡淡答道:“请我去做女先生。”
陈安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