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平阴算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了,甭管胡县令多麽爱民如子,可是你看咱们过的日子,有隔壁好吗?”
这话噎得衆人无语。
若说一点都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有土地种就罢了,还没有徭役在身,并且衙门还绞尽脑汁生怕底下的老百姓挣不到钱吃不饱饭。
人们各自沉默,有人说了句公道话,“其他的不论,就咱们吃的这井盐便是受了惠的,以前官盐两百七十文,就算是私盐也要两百文。”
“这倒是实话,现在一斗盐才一百六十文,且还是官盐,这几十年还真没见过。”
“我倒巴不得胡县令把那帮土匪请到咱们平阴来杀杀豪绅们的锐气,甭管他们是什麽背景,只要能让咱们老百姓得利,就是好人。”
“你这话说得,土匪反倒比朝廷还有良心了。”
“可不是吗,你看隔壁,人家那小日子就是比咱们过得好。”
如果说先前馀家的瓜是热门,那现在胡县令要搞土地下放的传闻就更不得了了。
不论是市井还是乡下,都在议论此事。
忽然走漏了风声,让胡县令怂得不行。
梁萤安慰他道:“胡县令莫要着急,我此举只是试探平阴百姓的舆论反馈,顺带试探当地豪绅们的底线。”
胡县令担忧道:“倘若那帮豪绅聚衆造反又当如何?”
梁萤:“你且宽心,他们再怎麽闹事,也得是你正儿八经下了通告,现在只是空穴来风,就让这事儿酝酿一番,看底下的老百姓是什麽态度。”
胡县令默默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发牢骚道:“先前虽然有这个心理准备,可真到把篓子捅出来,还是有些唬人。”
梁萤抿嘴笑,淡定道:“你怕什麽,平阴有近两万人,平日里你没有亏待过他们,一旦衙门有事,他们会主动围上来的。”
胡县令半信半疑,“我可没有这般大的本事。”
梁萤:“就算他们不围上来,我也有法子让他们来凑热闹。”
胡县令:“……”
梁萤:“且等着罢,让这传言传得越离谱越好。”又道,“这些日我们得住到驿馆去,好叫那帮豪绅心慌。”
胡县令:“那我多派些人手过去。”
梁萤点头,“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是公家,公家讲求的是公平丶公正丶严明,切莫因为打豪绅给自己惹了一身骚,坏了衙门的清誉,不利于日後行事。”
胡县令:“胡某受教了。”
话说平阴这边的乡绅富豪可比当初安县那边的要敏感得多,也更加团结。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委实叫人心慌。
馀家占地千多亩,倘若真把土地均分了,他家可亏得惨。
现在馀老儿又去世了,以前至少还有朝廷的保护伞,现在馀家个个不成器,都没心思争家産了,只想护着手里的那点祖産。
先前馀大郎跟叔辈的闹得不愉快,现在主动拉下脸请他们商议对策。
不出梁萤所料,平阴的豪绅们很快就聚集到馀家讨论衙门意图走安县的路子,这关乎到他们的个人利益,个个都义愤填膺。
先前李大郎因为匿田罪被衙门逮捕入狱,张氏气愤不已,似乎这才悟出名堂来,说道:“我就说那衙门怎麽想着来抓我家大郎,原是想把咱们李家的田産充公,此举委实荒唐!”
林二郎也激愤道:“我们这些商贾手里的田産皆是自己一厘厘攒下来的,凭什麽要白分给那些老百姓?”
“是啊,他们穷是他们自个儿没本事,凭什麽要拿咱们的私産去劫富济贫,简直是岂有此理。”
衆人议论纷纷,都觉得衙门大概是疯了。
他们这群人享着佃农上交七成的租子,只想永远让那些底层老百姓安安分分,别妄图翻身。
哪怕那些人被盘剥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呢,都是自己没本事,活该被欺压盘剥。
现在衙门想劫富济贫,动他们的利益,个个都跳得凶悍,跟被挖了祖坟似的吵闹得凶。
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底下的佃农根本就不配做人,能给口饭吃就已然不错了,居然还想贪图人人有地种,家家有馀粮,简直是痴心妄想!
有人提议到衙门大闹一场,反正馀家养着上百私兵,还怕衙门那帮公差不成?
听着衆人的激烈讨论,馀大郎做了个手势,所有人噤声。
馀大郎严肃道:“在坐各位的心情我馀某都能理解,像咱们馀家,祖辈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业,岂能被衙门白白充了公?
“我朝有律令,侵犯私産是重罪,哪怕是衙门,都无权来瓜分我们的私産。
“那胡县令想效仿隔壁县来搞什麽土地均分,简直是笑话。
“安县的豪绅是窝囊废,咱们平阴的可不是。
“今日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要拧成一条绳跟衙门对抗,断不能轻易被他们拿捏了。”
方家的魏氏支持道:“说得有道理,衙门再怎麽混账,也得讲王法,倘若敢来抢夺我方家的田産,我魏氏哪怕是砸锅卖铁都得跟他们拼命!”
“对对对,断不能被他们欺负了去!”
“若是惹恼了咱,把这事捅到太守府去,让太守府做公断,看他胡志国还要不要乌纱帽了。”
“说得好!只要咱们硬气,大不了把胡县令搞下台,换个父母官来做!”
衆人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不怕事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