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手怎麽会掉在地上?他明明没有再用他的利剑,他已经赢了,没必要再威胁尧宁。
掉在地上的是什麽东西?他的手呢?
好多血,腥甜的气味,刺目的红色,为什麽他感觉更冷了。
沈牵下意识後退一步,血会弄脏尧宁的裙子,而他冰冷的身体不能碰触尧宁。
世界在摇晃,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剧痛让意识一瞬清明,沈牵看着自己的断肢,而後缓缓擡头看向尧宁。
最先映入视野的是扶光的剑刃,血水淋漓坠下,清透的锋刃映出他灰败的脸,像条丧家之犬。
他一点点擡头,尧宁的白衣撒上了红点,似是大雪中簇拥在枝头的梅花。
沈牵仰着头,对上了尧宁的脸。
她白净的脸上溅了大片血迹,冰冷的目光没有任何感情地落在沈牵身上。
“玩不过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尧宁面无表情缓缓道,“我不玩了。”
“你以为我为何容忍你在魔界肆意妄为?天下尚未安定,讨伐幕後主使还用得上你罢了。但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无用的累赘。”
风中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尧宁不再看沈牵,转身离去。
路过白苏时:“把他丢出去。”
沈牵被白苏拎着丢出了魔界,连带着两条手臂。
魔界外,白苏蹲下身,看着沈牵失神的眼珠转了转,陡然迸射出杀意。
“手还接得上,所以她也不算冷酷到底。”白苏没有动,瞧到沈牵目光闪动,于是话锋一转,“我在这里等你来杀我,在那之前,继续与尊上两情相悦。”
说罢白苏浑身都警惕起来,沈牵虽失了双手,但仍不可小觑。
只是沈牵似乎已万念俱灰,连手刃奸夫的念想都没了。
白苏紧绷了半晌,见他只是失神地望着天上,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垂死之人。
白苏皱了皱眉,起身缓缓後退,见沈牵确实没有动手的打算,这才转身离去。
“她喜欢你吗?”
沈牵猝不及防开口。
“什麽?”白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牵眼睛转了转,慢慢偏向白苏,那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白苏,又像是透过白苏看到了其他人。
“她,喜欢你吗?”沈牵再次艰难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血气。
白苏看着这个凄惨的男人,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添一把火。
可张了张嘴,却觉得那两个字着实像是对自己的嘲讽。
原来不被偏爱的人,并不喜欢嘲讽。
白苏顿了顿:“不重要,我不在意。”
*
度无主的牢房居然是一处分外清雅的馆阁。
尧宁进去时,发现这里实在称不上牢房,不但陈设精致,一应俱全,度无主身上甚至都没有任何枷锁。
“她不怕你跑了?”
“她如今厉害得很,怕的人是我才对。”
简短的对话後,尧宁坐在了度无主一侧,室内静默下来,晌午的日光穿过蜂忙蝶闹的花枝,透过纱窗泻下一地花影。
尧宁看向庭中花树:“仲夏之际,这春日的桃花开得真好。”
度无主目光恹恹:“不然怎麽叫桃花庵呢?”
“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这种无视时节的风景。”
“哦?”
“天枢派的秘境,有一株终年似火的枫树,如今想来,孟摇光睥睨苍生,其实她应更爱烈艳红衣。”
“是吗?”度无主想到了什麽,轻笑一声,“自恃身份的人,绝不屑于与人相似,要的就是那份独一无二。你出身低微不懂凡间的规矩,红色乃帝王公卿之色,平民只能着白,故有‘白身’之说。你位卑而着红,她就是再爱,也不会再穿了。”
“你太小看孟摇光了,她不是因我而不穿红衣,而是心有丘壑而不能显于人前罢了。”尧宁笑笑,“我说的是桃花,度宗主何故转移话题?”
“哦,是吗?”度无主无所谓道。
“看穿桃花庵与天枢派有勾连并不难,所以你也不介意。”尧宁侧头看向度无主,“可若是由此知晓了幕後之人是谁,度宗主还能不介意麽?”
度无主的眉心狠狠跳动了一下,猛地看向尧宁。
尧宁不动声色与他对视。
片刻後,度无主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摇摇头:“你在诈我。”
“哦,是吗?”
度无主笑了笑:“小阿宁,别白费力气了。那是一个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