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子迈得很轻,然而在寂静中仍能听到声响。
月色透窗而入,照得他脸色一片苍白。
沈牵闻到了浓郁的樱花香气。
随着一步步靠近,他渐渐能听清榻上人的呼吸。
微弱,平缓,像是沉浸在一个平和无害的梦中。
一个人的呼吸。
沈牵步子顿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背後全是汗水。
从前尧宁总跟他说,不理他了,不要他了,不爱他了。
却从未真的这样做过。
他知道他的阿宁,嘴硬心软,看起来恣睢邪性,其实比谁都柔软。
沈牵有些想笑,笑自己虚惊一场,笑自己草木皆兵。
可笑着笑着,却感觉到脸上一片温热。
沈牵愣住了。
他擡起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一手水意。
然後是更多汹涌而出的泪水,他不想惊醒熟睡的尧宁,在一片黑暗中无声地垂泪。
沈牵记忆中,自己从未这样哭过。
为什麽会哭成这个样子呢?是因为方才一瞬间,他好似终于拨开迷雾,看清了尧宁的一生。
她总是在原谅自他,相信他,尝试着依靠他,然後换来一遍遍的伤害,再重新试图原谅丶相信……
她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像是世上最慷慨的圣人,没有条件丶近乎痴傻地给予。
一次,两次,三次……为什麽会有人笨成这样,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而直到如今,自己还有恃无恐地利用着她的心软。
他卑鄙而自大,便是有时候会慌乱,也会从过往尧宁一次次无底线的妥协中,得出她离不开自己,舍不得伤害自己的结论。
他与尧宁在之间,慌乱的丶不安的丶难过的丶怀疑的,始终都是尧宁。
尧宁将他捧上了高位,他于是居高临下对她为所欲为。
沈牵捂住心口,他突然觉得那里很疼。
像是有人挖去了他心上的血肉,丢在泥污里践踏。
他呆呆地捂住胸口,感受着那种一瞬间呼吸不过来的痛苦,这才明白过来,那个残忍的屠夫是他自己,而尧宁就是他心上的血肉。
她为什麽会那麽傻?
而自己为什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卑鄙。
“不。”沈牵慌乱地摇头,在心中想道,“就让我最後卑鄙一次吧。”
他一步步上前,轻声道:“阿宁,你也在等我,是吗?”
他的声音落在空旷的室内,有轻微的回音,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而那个人大概在害怕,所以嗓音在微微地颤抖。
“继位魔尊应该并非你所愿,我知道你只是被逼到了绝处。”
“你不会再一个人了,这次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陪你。什麽正魔是非,都不重要了。”
榻上人呼吸平缓,没有应声。
沈牵眼中惶然一闪而过,但很快又坚定下来。
他盯着床帐看了片刻,伸出手,挽起一侧。
原来近乡情怯,近人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