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真是个小气鬼,黎烟心想。
叶明州的总店就在他们年少时最常去的地方——一间隐匿在巷子深处的酒吧,老板换了又换,最後落到叶明州手里。
他把酒吧改造得极其隐秘,外墙爬满了青藤,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热烈”。至于为什麽叫这个名字,从没人为此究根追底过。
没来由让她想起小时候的年华歌厅,虽然装潢风格一点也不一样,但相像是一种感觉。
黎烟穿了身深蓝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搭一件黑色长款风衣,短靴的鞋跟落在巷子的水泥地上,一下一下发出声响。她看上去神色从容,却掩不住微微的疲惫。
虽然她下午睡了那麽久。
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昔日的“问题少年”们围坐在沙发上,气氛轻松而带点散漫。她推门而入,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黎烟,你终于来了!”赵松第一个站起来,一如既往地大嗓门,“就差你了。”
她笑了笑,环视包厢。
叶明州靠在角落的沙发上,低头摆弄着一瓶威士忌,他比那次在医院见面时瘦了些,面庞的棱角更加分明了些。
见黎烟进来,叶明州没有立刻起身,他微微擡眼,朝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他们之间不需要虚头巴脑的东西,他很专注地打开着那瓶酒。
“大家都没怎麽变。”黎烟坐下,看向衆人。
“我们能有什麽变化?”李月抽了口烟,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倒是你,黎老板,现在是大人物了。”
黎烟笑而不答,只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那是他们青春的味道,带着无数反叛和荒谬。
“你们还记得吗?从前我们在这里唱歌,每次都到天亮才散场。”赵松提起往事,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明州总是管着我们,不让我们闹得太过分。没想到,他最後竟然成了这里的老板。”
“我也没想到。”叶明州擡起头,眼神却落在黎烟身上,像是无意间捕捉到的画面,又像是刻意为之,“人生就是这麽让人捉摸不透。”
黎烟低下头,指尖摩挲着酒杯的边缘,仿佛想把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擦拭得更清晰一些。她并不悔恨从前,只除了那个寒意逼人的夜晚。
她不喜回头。
叶明州抿了一口酒。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包厢里热闹起来,几个人推杯换盏,偶尔聊到近况。李月已经结婚,赵松还在外面闯荡,陈锋的儿子已经满月,叶明州则是酒吧老板,日子过得平静却孤单。唯有黎烟的故事听起来最波澜壮阔。
“黎烟,你一个女孩子创业,不累吗?”赵松问。
“有时候会累,”她点头,语气淡淡,“但是看到银行卡上的数字时一切就都不算什麽了。”
她平淡的的语气中透着股幽默,大家哄堂而笑,纷纷蹿倒黎老板买单。
黎烟当然连声应好,还私下给陈锋的儿子包了个红包。
後来有人打开了音乐,低沉的旋律在包厢里弥漫,黎烟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任思绪随着音乐飘散。
她很久没在这种场所抱着麦克风唱歌了,今天同样没有,大多时候她只是听别人唱,偶尔兴致所致,她会捧着酒杯与大家合几句。
黎烟总是忘不掉年少时最後一个无比疯狂的夜晚。
歌唱丶酒精丶狂欢。
那一次,她为她的叛逆付出惨痛的代价,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从此之後,她对于抱着麦克风歌唱这件事便总是兴致缺缺了。
她想她的青春大概是一场无边噩梦。
失去小姨之後,偶得一根托举她的枝干,她却又萌生不该有的心思,爱上了个不该爱上的人,日复一日,梦梦蹉跎。
可大概只有不完满,才算是青春吧。
她坐在光影闪烁的包厢里,思绪乱晃,偶然擡头,叶明州正与自己隔着沉默与光阴对望。
黎烟心中知道他有许多未曾向她吐露的真心话,他大抵也有过类似于她的冲动——大醉一场,将所有话都倾吐而出,爱恨思念,都让对方清清楚楚知晓。
但黎烟最终还是像年少时一样,及时收回目光,假装什麽都读不懂丶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