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陪你在这胡闹,我确实很好。”
“孟叔叔。”
“嗯。”
“如果以後你谈恋爱了,能第一个告诉我吗?”
“小孩子管得真宽。”
黎烟不是很服气:“你管的不宽吗?连校服裙子多长都要管。”
他笑笑,不反驳。
“只是希望你穿的安妥些,毕竟……”
“什麽?”
“你这张脸,长得不够稳妥。”
黎烟默认孟斯奕是夸自己漂亮。
他掐着她的腰,把少女从自己的身上拎下去,放在沙发边。
宽大的手掌触碰少女的脚心,皱眉叮嘱:“穿上鞋,夜里凉。”
她的脚听话地钻进拖鞋。
已是深夜。
“小烟,该睡了。”他提醒她。
“孟叔叔,晚安。”
-
他们本该第二日一早啓程,黎烟却说要带孟斯奕去一个地方。
这次没带小陈,黎烟拉着孟斯奕坐出租。
少女跟司机报了一个地址,是一个村名。
出租车七拐八弯,驶入一条白色水泥路,道路年久失修,轮胎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晃荡得过分。
孟斯奕打开车窗,车里太闷,晃得他头疼,身边的黎烟却没什麽不适,像是来过这里很多次。
“你似乎对梧津很熟悉。”他说。
“对于我和小姨来说,梧津是个特别的地方。”
“多特别?”
“就像我们的第二故乡。”
黎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族,却一整个家族都是手艺人。
名声大起是近十年的事,归根究底离不开“传承”二字。
太公兄长那一脉擅碑拓,梧津最大的古寺外墙上的佛经就是经表舅拓上;太公小妹那一脉擅刺绣,曾有幅双面绣作品被收入文物馆;黎烟太公则是做油纸伞的,後来传承给阿公丶舅舅丶小姨,八十年代曾有一部电影钦点阿公为之制伞,黎氏油纸伞的名声就是这麽起来的。
黎烟随母姓,除了父亲早逝之外还因黎家的手艺不传外姓。
在黎氏的手工艺品还没名声大噪时,曾经在梧津有个汇集黎家手工艺品的作坊,空间宽阔的厂房是黎烟童年的容器。
黎嫣嫣心脏不好,不能跑不能跳,黎烟便把橡皮筋扯开,一头套住装满桐油的桶,一头套在黎嫣嫣的小腿。
黎嫣嫣总是坐着看她蹦蹦跳跳。
有时候黎嫣嫣使坏,在黎烟快要越过的时候突然把皮筋提高,七岁的黎烟便会鼓着嘴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不叫“小姨”,而是连名带姓:“黎嫣嫣,你是世界上最大的坏蛋!”
黎嫣嫣便捏捏小屁孩的脸:“大坏蛋带小坏蛋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算是哄她。
从那时候黎嫣嫣便开始在伞面绘玫瑰,盛放与枯萎,却一把也卖不掉,全堆积在仓库。
反而七岁小屁孩绘的伞面卖了出去,黎烟曾引以为傲,却忽略了小姨脸上笑意有多勉强。
出租车停下,他们到了。
仓库外长了无数杂草,并未上锁的门本应因生锈而难以打开才对,可黎烟轻轻一推就开了。
“孟叔叔,你猜放了十年的油纸伞会变成什麽样?”
“大概……会氧化?”
破败丶褪色丶枯萎,是一把沉积多年的伞理应的结局。
她掀开货架上的巨大苫布。
它们虽不是崭新如初,却也和破败毫不相干。
油纸伞是需要护理的,否则会变干变脆,它们要时常淋雨,才能不失光泽。
黎烟猜测,它们最後一次被护理,是在上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