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找以前认识的人把我们带了进去,这里的路很绕,我头一回有了迷路的感觉。
“锦陆少爷!”
走在游廊上,我听到一个既无奈又着急的女声。
循声望去,我看到有个孩子在奔跑,发出声音的是後面追着他跑的人。
那个孩子貌似和我差不多年龄,穿着打扮却比我一路上看到的任何一个小孩都要神气,穿着一件没有丝毫皱褶的衬衣和卡其色背带裤,一双棕色的小皮鞋锃亮发光。
他脸上的笑容那样耀眼,刺得我忍不住低下了头,看着母亲给我新买的新鞋,陌生得像是偷来的。
母亲也注意到了那个孩子,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能察觉到她脊背的僵硬,散出丝丝绝望的寒气。
就在她要冲上去的时候,有人过来把她及时制止了。
擡头,我看到了报纸上站在父亲身边的那个精致女人。她身後还跟了个男人,可能是她的朋友又或是客人,目光里满是探究和惊讶。
女人秀眉紧蹙,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然後不由分说地把我和母亲轰了出去。
母亲并没有因此放弃,她转变策略,说要带我去公司找父亲。
却没想到半路上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两个成年男子,突然冲上来拿什麽捂住了我们的口鼻,我不可控制地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屋子里,室内只有一扇窗户,一眼望去唯有山野。
有点像家里窗户望出去的景色,我一时还以为是回到了东来岛,直到有人进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她说她是奉夫人之命,每日会来给我送饭。
至于“夫人”是谁,她并不回答,我才反应过来,大概率是那个精致女人。
後来没两天,那个女人也来了。
她看向我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冷酷地说我的母亲已经把我卖给她,然後拿了一大笔钱走了。
她问我叫什麽名字,我想起母亲的嘱咐,回答说我叫周泽山。
女人大声呵斥我,说我是骗子,母亲明明姓沈,为什麽姓周。
——其实我确实两个姓氏,但在来的路上,母亲叮嘱我到了周家要说自己姓周,因为我的爸爸姓周。
于是我说我的爸爸姓周,女人怒不可遏,扇了我一巴掌,让我好好反省。
我不知道要反省什麽。
窗外的山林从郁郁葱葱到日渐发黄。等到窗前最近的那棵树叶子落完,变得光秃秃的时候,屋内也已冷得刺骨。
我从没见过下雪,本想着这里的冬天会不会下雪,却不料下雪的第一天我就发烧了,迷糊中感到有一双手在摸我的额头,我以为是母亲回来给我看病了,睁开眼却看到的是那个给我送饭的阿姨。
吃了药,我退烧了,开始咳嗽,等我咳嗽差不多好的时候,积雪融化,窗外的草野开始生长,树木慢慢茂密,又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我听到了蝉鸣。
母亲带我离开东来岛的时候,也是夏天。
送饭的阿姨会时不时给我送一些书,有一些是崭新的,而有一些是被翻阅过的,我猜测可能是那位“锦陆少爷”的。
可能是怕我长虫子,天气热起来後阿姨来给我剪了头发,剪下来的头发似乎有母亲的那样长了。
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哪儿呢?
……
原本我早以为自己能适应一切黑暗,没想到还是被那场雷暴吓到。
我蜷缩在角落,感觉每一道闪电都打在我身上,一夜无眠。
翌日,乌云散去,暴雨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