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原也算不上朋友,如今时过境迁,再想来昔日为裴璋而争执落水,旧事当真漫随流水,觉来恍若一梦。
瑟如怀着身孕,且月份不小,见到阮窈,连眼睛也瞪大了。
王府内再没有旁的姬妾,她眉梢眼角都被滋养出芙蓉色,身姿丰润如春。
阮窈望着她与萧寄,便会克制不住地想起裴璋。祁云见她神色落寞,也不再抱怨为何大半夜换住所,而是叹了口气。
王府内戒备森严,到了深夜也点着通明灯火。廊下护卫听闻任何动静,下意识就会去扶佩刀,身上鳞甲随之发出沉闷的声响。
阮窈有一回夜里睡不着,出来廊下透透气,险些被吓了一跳。
祁云是到了哪儿都能吃好睡好,而瑟如肚子大了,近来愈发少眠,二人便偶尔聚在一处夜话。
瑟如不太瞒她:“若那把龙椅换了三皇子坐,萧郎定是难得善终……”
见她面色一片苍白,阮窈也只好宽慰她:“四殿下如今才是民之所向,他不会有事。”
“可要是他当了皇帝……”瑟如嘴唇动了动,喃喃道:“我不过是一届伶人出身,任他再喜爱我,也定是要另封官家女为皇後。”
女子在孕中和生産後最是容易郁郁不乐,阮窈是听说过的。
然而瑟如说的话也并非是错……她努力不被拉入情绪的低谷,眨了眨眼:“未来会如何你又怎知道?可这孩子到了十月,却定然是要出生的。所以你只管把自己身子养好,莫要胡思乱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些话不过是安慰人罢了,阮窈嘴上说得平常,眼皮却蓦地狠跳了一下。
*
待到墙下杏花如雪,她们已在萧寄这儿住了快一个月。
悬着的心渐而沉下去,阮窈琢磨着想寻个时间,去陆九叙那儿打听打听裴琪怎麽样了。
夜里下了点雨,她看了会儿书,正欲熄灯,屋外猛地传来一阵杂乱声响,紧接着便是伴随喊杀的刀剑声。
联想到萧寄接连几日都没有回来,阮窈立即反应过来出了事,慌忙穿上鞋去找阿娘,就在门外撞上重云。
几个女眷都住得很近,祁云和瑟如也是脸色发白,一行人不知所措地跟随亲卫朝後院退。
“发生什麽事了?四殿下呢?”阮窈忍不住去问瑟如身边亲卫。
“宫中发生叛乱,殿下去城外领兵了!”亲卫急声:“几位娘子莫慌,前方有早就备好的密道可通往安全处。”
阮窈极快回头看了眼,府门方向多出无数火把,几乎映红了半片夜空。
铁器与哀嚎声让人心惊肉跳,为了不叫人追过来,兵卫将灯笼都熄了,四下顿时一片黑沉。
王府实在不小,没了灯火,瑟如又大着肚子,不论如何也走不快。阮窈紧紧拉着祁云的手,两人手心里全是滑腻冷汗。
忽然间,一队人马似是从别路穿出,继而发现了他们,扬声大叫:“在这里!”
他们不得已一分为二,数个亲卫去迎击追兵,女眷则继续往另一条路奔逃。
黑暗中,不知是哪儿射来的暗箭,狠狠钉在祁云脚旁,吓得她魂不附体。
阮窈拉着阿娘跑得更快,意识到有什麽东西破空朝她而来的时候,她背脊忽地一寒,脚上像是灌了铅。
可想象中的痛楚并未到来,反倒是重云闷哼一声,然後身躯剧烈一抖,用自己覆着她的後背。
阮窈下意识扶住他,手上随之摸到温热的湿意。
“你怎麽样?”她声音都在发颤。
二人不得已停下,可重云并不回答,反倒是颤着手去推开她,示意她走。
祁云在旁连声催促,阮窈眼眶发红,却不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手,扶着他就跌跌撞撞向前跑,哽咽着说道:“你怎麽这样傻?他让你护我,你就真不管自己的命了?”
夜色浓尘如墨,她只能瞧见他一双乌黑眼眸。
“这次并非是为了公子。”
重云的话语低得像是一声叹息。
阮窈愣了一下,眼泪继而夺眶而出。
察觉到身後出了事,原本守着瑟如的两名亲卫没有法子,迅速过来接应,从她手中接过重云。
她掌中沾了不少血,一颗心狂跳不已。
正在此时,阮窈身侧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她浑身都僵住了。
寒芒闪过,她颈间被人横上一把森凉利刃,刀尖在月光下泛着青色的冷光。
大批人马由後追来,萧寄的亲卫见她被制住,咬了咬牙,毫不犹疑地迅速退开,头也不回跑了。
阿娘的哭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很快,她就被火把重重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