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气冲冲之下,她越走越快,一面扭头瞪了眼那将士,随後就撞入一个微凉的怀抱中。
“既醒了,为何不让旁人去叫我?”裴璋面色还算得上温和,先是打量了两眼她的气色,才淡声道。
阮窈被他拉着手往回走,没有急着挣开,而是有些着急地问他:“城中怎麽样了?”
“并未出大事。”
他领着她又回到帐中,这才将她身上披着的大氅取下来。
裴璋原打算挂回去,却一眼就扫到衣料下沾染的灰土。约莫是阮窈身量不高,自己的氅衣便在地上拖了一路。
他从前最是无法忍受衣袍被人弄脏,然而此时侧目看了看身後坐着的人,一声不发取出素帕,俯身将尘土拭掉。
很快有人送来肉羹和羊乳,甚至还有一碟鱼鲊。
阮窈被裴璋抱回床上的时候,她仍在连声问:“我阿兄在哪儿?”说着,她又去扯他的袖子,声音不觉间有点发颤:“霍逸他还好吗?”
陡然听见这个名字,他持着汤匙的手顿了顿,眸光也紧接着微微一沉,然後看了她一眼。
阮窈被他黑沉沉的眼眸望着,几乎像是某种惯性,下意识便感到心虚。然而她想着昨夜霍逸唇畔猩红的血,及最後看她的那一眼,心中忽地生出勇气来,再未像以前那般移开眼,反而毫不退缩地回视他。
“你兄长毫发无损,此刻应当正在城中。”裴璋缓声说着,随後也不叫她动手,亲手以羹匙将膳食喂到她嘴旁。
阮窈倔强地不张嘴,大有倘若他不回答,她便不肯用膳的意思。
“窈娘,你逃了三个月,胆子见长不少……”裴璋薄唇紧抿,心中的确为着那个人的名姓而感到不悦。
然而见她苍白着脸看他,连嘴唇都比以往失了气色,眸里露出几分惶惶不安,他沉默了一下,神色仍是淡淡的,却终究没有再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叛军想以他为饵胁迫长平王,故而没有下死手。”
阮窈眨了眨眼,本还在等他继续说下去,谁想裴璋才说了一半,又忽然道:“张嘴。”
她也的确有些饿了,见他到底退了步,也见好就收,依言张开嘴,咽了两口,又继续望着他。
她没有吭声,只有一双眼珠黑润润的,专注无比,显然是在等他继续说。
裴璋面色微顿,眉峰微不可见地凝了一下。
“不必担心他。”他冷声道。
阮窈瞧出他的不悦,心忽地一颤。她想到裴璋从前暗中算计自己与谢应星的事来,一时间更是不安。
这些兵马都听令于他,或许明面上他没有法子,可昨日城中混乱,倘若他记恨着霍逸,当真不会乘人之危做些什麽吗?
用过羹後,裴璋在杯壁外试过羊乳的温度,见她仍在出神想着什麽,便敲了敲小桌:“趁热喝了。”
阮窈没有动,而是缓缓坐直了身子,手指不自觉攥着袖口,低声道:“公子……应当不会伤害他吧?”
裴璋几乎想要冷笑了,顷刻间就看穿了她在想什麽。
自她醒来以後,倒是愿意同他好好说话了,可十句话中倒有八句都在问那个人……
他一言不发,暂将手中杯盏放下,低头便吻了上去。
这一吻凶而长,直至她被他吻烦了,气急败坏地去啃咬他,裴璋才略退了些,脸颊紧紧贴着她,嗓音微哑:“他眼下的确无事,我还不屑于要借叛军之手营私。可你若要再问他……”
阮窈听出他话中若有若无的警告,方才因为亲吻而发红的脸便更红了,并非是为害羞,而是气恼。
“我问他也是人之常情,你未免太过小肚鸡……”
他不与她多说,托着她的下巴,将这些骂声都吻了回去。
*
卫晖没有护得住人,眼睁睁看着阮窈被带走,万般无奈下,只好又折返回去。
叛军人数有限,不过是使了阴毒手段在前,援军一至便势如破竹。
阮淮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霍逸刚醒片刻,正青白着脸呕出一大摊褐色汤汁,神色十分难看,像是马上就要提剑杀人。
这不是什麽见血封喉的毒药,却会令人四肢发僵,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她人呢?”霍逸嗓音嘶哑,胸口快速起伏,只觉得再没有比此刻火气更大的时候。
卫晖赶紧请罪,咬着牙说清了前後因果。
“当真是厚颜无耻,三番两次缠着我妹妹不放。他这般行径又哪里有王法可言,难不成这江山不姓萧而要改姓裴了。”
阮淮面色铁青地听完,连太阳穴都气得跳了几跳,然後忍无可忍站起身,眼看着就要去外面牵马。
霍逸擡手重重按着额角,身子晃了晃,还是撑着手臂站了起来。“我与你一同去。”他哑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