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容公主的府邸院墙高大,连牌匾都是用金丝楠木所制成。她随着侍者入内,沿路行来,满目楼阁层叠,分外富丽。
还不等阮窈走进内院厅堂,不远处便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喊声传来。
“公主……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这哭嚎实在凄惨,她连步子都不由一滞,下意识循声望过去。
只见一名侍女装扮的年轻女子正跪在院中,双颊被打得高高肿起,细密的血珠不断浸出,又被眼泪冲开,疼得她连连抽气。
阮窈撞见这一幕,心中蓦地一跳,面色也有些发白,不再多看了。
这挨罚的婢女又哭了几声,穿着秋香色纱衫裙的端容公主走了出来,俏脸上满是怒容,“给我滚!”
她只得暂且止了步,总不好这当口上前去问礼。
有眼尖的侍女看到阮窈,同端容公主说了,公主这才擡手示意她进去。
两人坐下後,阮窈离得近了看她,不由一愣。
公主一双凤眼肿得像是熟透了的桃子,憔悴了不少,从前的娇艳风姿也折损过半。
“数月不见,公主怎的清减了?”阮窈没有问及方才那侍女,只颇为小心地关切道。
端容面色铁青地倚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团扇,先是没吭声,忽然不知想到什麽,猛地将扇子砸在地砖上。
“我真是瞎了眼……”她咬牙切齿。
阮窈被吓了一跳,眼见精美的扇面摔得裂开,连忙出言去安抚她:“公主何出此言?”
端容发过怒气後,本就红肿的眼眸骤然又浮起一层水色,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神色转为惶然。
“我竟不知,我的贴身侍女是几时与何砚有了首尾,如今连孩子都怀上了!”
她兴许是伤心得糊涂了,竟也顾不得脸面,一股脑都同阮窈说了。
方才那名侍女叫作听夏,随着公主一同长大,腹中的孩儿如今已经落掉了,往後却不知该作何安排。
“公主何故要伤心?”阮窈听得也不禁心中愤愤,出言劝解她道:“公主永远是金枝玉叶,但何驸马不是。倘若公主喜欢,人尽夫也,大不了休了他便是。”
今时不同往日,总归她有裴璋护着,不必像那时在建康,唯恐说了什麽惹得公主不快,故而阮窈说得都是肺腑之言。
端容眉目间仍是郁郁不乐的,“我从前时常笑话皇姐,他们夫妻二人貌合神离,各自风流。却原来我连皇姐都不如,自以为寻得了位有情郎……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如何能甘心!”
阮窈不会像旁人一样劝她大度,也并不反驳她,甚至还随她骂了几句何砚。
只是中途她望着公主流泪的脸,也不由略微哑然。
倘若自己有公主这般的荣华地位,又何必非要择其一人而终老,凡事只求尽兴就好。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男子自古以来多薄幸,不忠不贞实在没有什麽可奇怪的。
待端容情绪平静了一些後,她才怏怏问起来阮窈的事,“倒是我小看你了……”
阮窈很快便意识到她话中之意,心底难免会生出一股微妙的虚荣。
她当然知晓自己同这些世家贵女的差距,尤其是在与温颂打过交道之後。人人都将她视作微贱,可时至今日,倘若她想……她便能折下裴璋。
高高在上的裴氏长公子,也不过如此。
可惜这份自满并未维持多久,下一刻便被苦恼所取代。
毕竟她几乎没有得到切实的好处,仍是身不由己地依附于他,实在不该为此欢喜。
阮窈神色几变,没有答话。
端容却凑近了些,蹙了蹙眉,直言道:“你们之间……房事可还顺遂吗?”
她未曾想到公主的问话如此直白,一时间愣住了,连思维都变得有些迟缓。
许是自己陡然涨红脸的模样颇为滑稽,公主反倒有了几分破涕为笑的意思。
阮窈羞恼过後,也神神秘秘地凑近她,附在她耳旁说了句什麽,逗得公主惊讶过後,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总归殿内没有旁人,任她如何胡言乱语,公主也不可能用她的一时戏言去与裴璋对峙。
她正慢悠悠想着,端容公主此时却正了正色,“邀你过来,实则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另有旁人相求。”
阮窈疑惑地问:“旁人?”
“他搅了我好些天……”公主颇为烦躁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