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裴璋哪日起了兴致,非要与她同床共枕,失贞便罢了,万一不幸有了身孕,那往後怕是再想另嫁都难。
算计他不成,反把自己赔成了外室,真不如一开始便去给霍逸当妾算了。
虽说她实在是不甘,可心中的惧怕到底逐渐盖过了从前的不服输。
阮窈惧怕自己会就此成为一个无名无姓之人,终身都一无所获被留在裴璋身边。
庭院深深,楼台高锁。
“……嗯”
唇瓣上猛然传来一阵刺痛,阮窈不由哼出声来,恼怒地睁眼看向面前人。
属狗的吗?
谁料裴璋好似根本不曾闭眼,而是微一蹙眉,黑沉沉的眸望着她,一丝笑意也没有,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窈娘,”他的唇舌退了出去,话语中含了几分不悦,“为何分神?”
这样近的距离,乍然对上这双深如寒潭的眼,阮窈心底里浮起的并非羞涩,反而觉得自己像是某种陷入罗网的猎物。
二人唇齿相贴,倘若他动情,她便止不住地羞恼,唯恐他要对自己做什麽。可他不动情,她却也会感到焦躁不安,生怕自己何处未曾做好,会再次惹恼了他。
阮窈打了个寒战,眼睫也颤了好几下,强忍着古怪再度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而这一回,她极尽讨好。
室内逐渐又响起令人耳热的水声,直至她唇瓣被吻得发红,裴璋才饶过她。
*
一夜秋雨霏霏,微凉的晚风吹拂起落。翌日清晨,落叶便坠满了庭院。
裴府例规森严,天刚蒙蒙亮,衆多家仆就默不作声扫尽了秋叶。偶尔风过再卷起几片,很快便又被人拾走了。
“等伯玉此次归家,定亲一事,再拖不得了。”裴老夫人一头银白的发丝,精神却矍铄,“父母教,须敬听。你总归是他的母亲,须得想着法子多规劝他。”
坐于下首的女子闷不吭声听着,姣好的眉目中继而浮上一抹愁色,只得无奈道:“母亲属意于温二娘,可伯玉似是并无此意,妾身也不知该如何办。”
“此言差矣——”老夫人语气微沉,面色更透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冷厉。
“伯玉既是家主,合该要娶一名品性才情拔尖的世家女为妻,否则便是违天悖人丶有忝祖德,如何能够向全族交代,外人又该如何看待裴氏?”
这番话说得极重,下首原本坐得好好的美妇陡然一颤,面色微微发白,竟是话都不敢接了。
裴老夫人瞧见她仍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愈发忍不住皱眉,只觉再多看一眼都是徒添火气。
说来也实在荒谬——
伯玉幼时便像极了他父亲,处处无可指摘,却偏生也与他父亲一般,姻缘难全。
当年裴筠及冠,着了魔似的非那女子不娶,虽说是如了愿,种种内因却不足为外人道,最终还不是落得个连理分枝的下场。
而後所娶的续弦,相貌更是有几分相似裴璋的生母,她每每见之,心中都古怪得很。且这继室性子生就怯懦,比之从前那个有过之而不及,更遑论是撑起门楣。
她这长孙倒不似父亲那般胡来,却是连娶都不肯娶了……
老夫人无声地连连叹气。
室内刚静下一会儿,外头的侍女进了房,轻声通传道:“老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裴璋离开洛阳时,尚且是冬日。如今一转眼都入了秋,族人如何能不惦念着。
满目秋光中,一道清瘦如鹤的身影擡步而来,面容因着车马劳顿而略显苍白,慢条斯理向着二人行了礼。
建康崔氏的变故,在洛阳早早就传了个遍,无人不知。外人兴许不懂得内情,裴岚却在回府後哭了好些日,直到前不久才渐渐平定下来。
裴老夫人因此而斥他行事失之仁善,随後话锋又逐渐转到了当年与温氏女退婚一事上。
只是不论她如何说,裴璋都温和而安静地听着,眉目间一丝不耐都没有,“祖母教训的是。”
裴老夫人自觉无趣,饮下茶水顺了顺气,也不愿再白白多费力气。
她这长孙与他父亲裴筠看似性情是一温一冷,实则骨子都里是一脉相承的孤行己意。
为今之计,唯有她来日入宫去求一求陛下,给裴璋金口玉言指一门婚事才是。
*
裴璋自祖母房中出来,神色自若地向父亲所住的楼阁走去。
行至半路,他远远便望见了裴岚。
两名乳娘抱着一双孩儿跟随在她身後,大抵是要去向老夫人问安。
“堂姐。”裴璋向她颔首,嗓音温和,仿佛当初在建康时,二人从不曾有过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