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燕城军区现在这样,就很好。
陈错和赵卓山到民政局离婚的日子定在四月二十九,这个有点特殊的日子。
曾经一度咬死不松口的赵卓山不知道为什麽突然答应了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也许是依春公署的人上门给他做了工作,也许是陈错去意已决,他挽留不住。
也许是他从满地狼籍的水泥地上慢吞吞爬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曾经无数个寒冷的冬夜,他曾把遍体鳞伤的陈错独自留在这里。
现在春天到了,陈错要离他而去。
四月二十九,是赵卓山要求的日子。这一天是陈错的生日。
这个苦命的人,连生日这一天都很少眷顾。虽然是个有点特别的日子,但是每当这天时隔四年再次到来时,几乎没有什麽人会记得,连陈错自己也会忘了。
但赵卓山记得。十年里,他陪他过了两次生日,第一次还是陈错二十岁的时候,那时候陈错的母亲还没去世,陈错在汽修厂工作,早出晚归,拿着很可观的薪水。
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繁星缀满夜空,他从东区的花店买来了最新鲜的红玫瑰,把家里妆点得很亮堂。陈错精疲力竭地回到家,看见那束他从来没拥有过的鲜花,一下子红了眼眶。
那时候他发誓,会赢很多很多的钱,以後每天都送陈错最漂亮的花。
陈错二十四岁那年,陈错的母亲已经离世,陈错换了一家工厂,干着最累最辛苦的重活儿。那一年,他并没有赢到很多很多的钱。
他省下几天的烟钱,给陈错买了个劣质奶油蛋糕。陈错回到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过,已经是第二天,可是他沉默地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地把蛋糕全部吃掉了。
那时候他发誓,会赢很多很多的钱,以後每天都给陈错买更好的蛋糕。
赵卓山活三十多年,只真心爱过这麽一个人。他能回忆起与这个人相处所有的憋屈和快乐,所以他比任何人清楚,陈错并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
恰恰相反,陈错是最心软丶最温柔的人,哪怕从来没有爱过他,也总是竭尽全力想给他家的温暖。
如果他没有出轨,没有和冯宝青生下一个儿子,陈错大概也不会越雷池一步。这个人有道德洁癖,能容忍虐待,容忍家庭内部的凌辱,却不能容忍一丁点儿的不贞和不道德,所以赵卓山一度很怀疑他是为了报复他才选择自我堕落。
可是看着民政局前撑伞伫立的陈错,赵卓山不得不承认,那个会为了一束玫瑰花丶一个劣质奶油蛋糕哭鼻子的陈错,再也不会回来了。
“走吧。”陈错将伞微微往後斜,露出打理得很好的丶很有光泽的黑色长发。他穿了一件新的风衣,军绿色的,很衬他的身材和肤色,看起来像个漂亮的模特儿。
赵卓山注意到他耳边别了一个小小的发夹,那个发夹并不明亮显眼,甚至可以说是灰扑扑的,是一个毛绒毡,毡的是一枚青色的果实。
“那个……”赵卓山指了指陈错耳边的发夹,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很好看。”
“很适合你。”他又补了一句。
陈错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麽反应,而是礼貌疏离地请他先上台阶。
赵卓山没有往上走,目光依旧深深地望向他,好像格外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最後时刻。他的眼窝很深邃,眼珠深黑,这样看着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被珍爱的错觉,冯宝青就沦陷在这样的眼神中,可是陈错只是冷淡地转过身,率先走上了台阶。
“陈错。”
赵卓山突然大声叫住他。
“如果我没有出轨就好了,是不是?”
陈错侧过身,雨水沿着伞骨的轨迹坠落在民政局前干净整洁的石阶上,他似乎不太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麽会这麽问,张了张口也许想要说些什麽,但最终什麽也没说,只是释然一笑。
“现在这样,就很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三步并作两步踏入了民政局的大门。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见证无数人悲欢离合的殿堂,联盟公署的旗帜在空旷的大厅中庄严而沉默地飘拂着,好像十年前他们领证时,窗外也是这样一场不动声色的春雨。